净房水雾氤氲,潮润了视野,孟炎解开衣袍,赤身踏入水中。
他身形高大却不粗笨,轮廓流畅又紧实,水波潋滟,反射出皎皎月色,映得他冷白的肌肤柔腻泛光,他抬手拔去发簪,长发如瀑散开,遮掩起身躯。
孟炎拧了方帕子,反复擦拭被金钱豹碰过手臂与脖颈,皮肉皴红仍不肯停手。
浴汤浸透了他腕处那方蝴蝶丝带,透出一道蜈蚣般的疤痕,这瑕疵与他的俊美格格不入。
门前屏风映出一道身影,继而传来影卫阿忠的声音:“公子,小夫人忽然换了一身男装溜出门了,阿顺已跟着去了,瞧那方向,小夫人许是要折回极乐坊。”
孟炎手中一顿,眼底划过一道锐利的寒芒——她又私藏了什么线索?她叵测的心思,只怕快要按捺不住了。
她是项家女,与孟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孟炎一早便是知晓的。
近年来朝局动荡,孟济云借纳妾试探多方势力,因此下令不许惊动送亲队,只暗中盯紧潜入其中的可疑之人。
一个月前,影卫将细作画像送进了书房,他陪着孟济云逐一瞧去,发觉孟济云的目光触及项笙那副时猛然凝滞。
画上的她一身小厮打扮,轮廓清瘦,眉宇间笼着经久不散的云雨,以及蓄意待发的雷鸣。
“从前那么神采飞扬的堂堂贵女,如今也......”孟济云叹道,眸光中的遗憾转瞬即逝,笃定道:“她就是项家遗女!待她顺利随送亲队入府,你便伺机接近她,套取前太子李琢和真遗诏的下落。”
这是孟家一直以来的心病,东宫的大火中并没寻见李琢的尸骨,那份真正的遗诏也不翼而飞。
那时,项家女与李琢一同下落不明,真遗诏保不齐也在他们手中。
孟炎目光晦涩,与画中人四目相接,落在任何人眼中,那都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瞥。
他道:“此事关乎孟家的将来,我怕让父亲失望。”
孟济云按着他的肩头,眸底满是算计,毫无半丝真情:“京都人尽皆知你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娇惯公子,想必她不会对你设防。我的嫡子已经死了多年,只要你做成这件事,待我百年之后,你便是孟府家主。”
“是,父亲。”
孟炎恭顺地应道,实则半个字也没信,毕竟他这父亲总是一边许诺,一边背弃。
可他姓孟,若项家旧案重见天日,他在孟府的多年经营便功亏一篑。
水温渐凉,孟炎起身出浴,凛冽的目光透过窗牖凝视极乐坊的方向,不论她私藏了什么线索,都莫想瞒过他的眼睛。
*
黑市,极乐坊。
甚少有人知晓这纸醉金迷的勾栏有一处污秽不堪的后门,夜浓时分,搬尸人会如期而至,把今日惨死的尸首一一拖走。
——笃笃!
三更方过,便传来叩门声。守门的婆子拉开门栓,见今日的搬尸人身形娇小,不似做力气活的人,本觉得古怪,可他那一身恶臭,实在让人作呕,终于捂着口鼻退开了。
搬尸人身手还算麻利,很快赶车离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马车直奔郊野,冷风越过枯草荒丘,偶尔裹挟起蓝色磷火,那阴冷的光芒划过搬尸人的眼眸,没入无尽晦涩。
搬尸人正是项笙。
她把马车停在事先挖好的土坑前,卸尸的动作略显迟缓,毕竟她一路紧握缰绳,指腹那偷袭金钱豹的划伤磨深了几许,十指连心,自然是疼的。
她咬牙忍住,把姑娘们安置在土坑中,为她们擦拭掉被公狼磋磨的血痕,动作有力又不失温柔,似乎这掩埋,更像是照拂她们安睡。
泥土覆盖了早已冰冷的身躯,躯体又渐渐腐朽成泥土,她们会化作此处的山川草木。
不论是谁,不论门楣高低,不论家产贵贱,最终都会化作一抔土。
从前她贵为京都世家之女,以为施粥散钱便是心怀慈悲,如今才明白那不过是高位者的自以为是,她的手高悬在上,从指缝露出好处的不过尔尔。
如今她历经风波,从心底里敬畏每一条鲜活的生命,已数不清送了多少贫贱者最后一程。
项笙收拾妥当,朝坟冢恭敬一拜,每当这时,她总想起项家几十条性命,他们的尸身无人收殓,无人祭拜,要么沤着发臭发烂,要么被野兽吞入腹中。
是以,每一次俯首躬身的安葬,亦是在心里安葬亲人。
待孟家土崩瓦解,待旧事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她定能真的安葬他们,不管孟家藏了什么秘密,她掘地三尺也要翻出来。
*
孟府,碧竹苑。
竹影映照窗牖,如黑白水墨,房内烛台又换了新蜡,火光跃跃欲动,在孟炎眉间蹿动。
阿顺正回禀着她今晚的去向,这项家女当真是不可捉摸,京都多少人因孟济云之死暗中盯着她,若非他,她早已命悬刀尖,竟还有闲情逸致去管旁人死活。
孟炎冷嗤道:“给她把金疮药送去,伤了手还怎么替我们做事,当真本末倒置。”
半晌,阿顺又回禀道:“小夫人推说困了,连贴身服侍的秋月也被撵了出来。”
孟炎闻言,心海如被投掷了一枚石子,虽是小到不起眼,还是招惹出圈圈涟漪。
她永远这般不识抬举,但他想做成的事,从无遗漏。
孟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疾步走到衣柜前,翻出压底的女使的衣裙,而后运力调息,只听得骨骼咯咯作响,身形竟小了一圈,原本合身的素袍忽地松垮滑落。
孟府妾室居于螽斯台,取“多子多福”之意,回字院落中隔出许多房间,从前住满了女子。
她们踏不出这方天井,从早熬到晚只盼孟济云的宠爱,若无所出,便会灌下稀奇古怪的偏方,久而久之,或身子垮掉,或抑郁而终。
抬进来是喜服,抬出去是白布,如今院内空空荡荡,只剩项笙独居。
她遣走了孟炎的眼线秋月,才敢取出随身带的草本,捣烂了覆在伤口处,她买不起名贵药材,这伤得过几日才能见好。
即便动作不便,她也不会用孟炎送来的药,药材混成膏,比吃食饮水更难辨别良莠,她猜不透孟炎的居心,不可不防。
项笙正要起身去关门,就见迎面闯入一个陌生面孔。
来人身量与她相当,女使打扮,面部圆润没有一丝棱角,脸颊粉扑扑的,长睫下一双圆圆的黑瞳,像年画上的女娃娃。
女使手上端着盆热水,娇憨笑道:“见过小夫人,奴婢是值夜的夏蝉。”
夏蝉声线灵动,真诚的模样没半点作伪,两个梨涡陷在甜美的面颊上,十分甜美。
尤其项笙方才埋葬了那些年轻貌美的姑娘,疲惫中,不禁被夏蝉生动烂漫的模样打动。
项笙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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