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乐走进房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阴郁腐坏的气味,浓稠得令人窒息,她循着烟气的来源找到那座供佛的佛龛,铜鎏金的地藏菩萨宝相庄严,面前三支猩红着眼的香头萦绕着几缕烟气。
似有若无,萦绕不去的嘲讽。
她怒火中烧,拔掉香,扔在地上,踩灭。
陈雪游冷眼旁观,始终不动声色。
郡主还是老样子,她讨厌供佛的檀香,更憎恶佛。
这么做当然不能像用火驱赶狼那样将她赶走,但也能恶心人一把。
“你出去,我要跟你家姑娘说些体己话。”昌乐斜眼看向陈雪游,命令道。
房门阖上,内室寂静,金装耀眼的佛像被郡主转过去,背对着自己。
她悄然踱步至郑霜华床边,看着恹恹于病床上的人儿脸上没半点血色,只道郑三真是病入膏肓。
“三姑娘,你怎么忽然病得这样了?”昌乐直接坐在她床头,手掌轻触着郑三姑娘的脸颊。
郑霜华心里很是忐忑,被郡主这么摸脸,她只觉得胆寒发竖。
眼皮缓缓掀起来,颤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有些伤寒,多承郡主记挂。”
郑三姑娘不大会撒谎,说谎极容易发抖,这时,纤薄的背脊也轻轻颤抖。但郡主看她气色极差,以为是病的,一点儿也没看出来。
“请大夫了么?”
“请了,大夫才去不久。”
“可煎药了?”
“在煎呢。”
郡主面沉如水,坐了一会儿,起身要去看看药煎好没有,郑霜华汗流浃背,叫住她,“郡主!我忘了,药还没抓,你看我,都病糊涂了。”自相矛盾地说到这里,她垂首低眉,不敢再直视郡主的眼睛。
“原来如此。”郡主微笑道。
昌乐叫进凤莲来,要了郑霜华信口胡诌的一副方子,让她去抓药回来,替三姑娘煎上。
三姑娘坐卧不安,没有青萍姐姐当军师,她完全应付不过来。
郡主工于心计,且又难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视郑府庶女如温顺的小白兔,自以为是好拿捏的。
不过她背后有个段玉鸿,曾经那么正直善良,谦和有礼,如今这副样子,真叫人猜不透。原来家道败落给段氏女打击这么大,竟让她变得泼辣凶猛。
昌乐对驯养恶兽没有兴趣,她只喜欢听话的,郑霜华那么乖,让她听话应该不是那么难。
药气氤氲,她捏着汤匙搅弄药汁,慢慢把碗递到郑霜华唇边,“把药喝了。”
三姑娘又没病,怎么敢胡乱喝药?
她低头看着碗里红褐色的药汁,面露苦色,她没病,喝了这治伤寒的药会怎样呢?
“喝呀。”
郡主催得紧,她只能把心一横,仰头把药一口气饮尽,喝完之后,她脸色刷的变了。
醇厚的酸意在舌尖泛开,微甜滑过,陈年的淡淡苦涩有些令人怀念。
“是酸梅汤!”
郑霜华端着碗,不知所措地看着郡主。
郡主促狭地笑起来,“我还以为你真病了,装得很像啊。可惜你太笨,很快就露了馅。”
郑霜华皱眉,露出苦涩的笑,那副委屈的样子,像垂着耳朵的兔子。
昌乐摸了一把她的头发,“所以我给你换了梅汤,乱吃药可是不行的。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很讨厌本郡主?因为我,恶毒?”
郑三抬眸瞥她一眼,又垂下眼眸,“我…我没有讨厌郡主,只是害怕。”
昌乐沉吟片刻,含笑说道:“你的丫头说得对,本郡主并不像外表装出来的那样宽厚仁慈,我不是什么好人,可段氏女,亦非善类。”
郑霜华沉默地听着。
“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以前的事?”
她摇摇头。
“以前,”郡主长叹一口气,“我们亲如姊妹,我是真把她当妹妹看呢。”
郑霜华越听越茫然,因为在郡主口中,段青萍和她家中的马奴有些不干不净,且又怕事情传出去毁了她的清誉,她便求郡主帮她出主意,把那个马奴撵出去。
郡主绞尽脑汁,终于想了一个阴险的计策,栽赃嫁祸给那个马奴。只不过后来她很后悔,偷偷把他接回府养着,结果不小心被她父亲发现。
“我爹爹很生气,一怒之下竟把他阉了,送进宫当太监。”昌乐垂眸,叹息不止。
“他还逼我看宫人用刑,我永远都忘不了那血腥可怕的场面,宫里来的老太监,手起刀落,又狠又快,就这样,马奴的命根子断了!啧,真是可怜呢。”
三姑娘红着脸,手紧紧捏着被子一角,“然、然后呢?”
“然后你猜怎么着,段小姐知道了这件事,居然说他活该,谁让他贱呢,竟然想娶她。她可是金尊玉贵的高门贵女,怎么能嫁给一个乞丐出身的小厮?我听了这些话,气死了,于是跟她断交了。”
“所以你才那么恨她,那天要推她下水?还放蛇咬她?”
“对,我就是心思歹毒呀!可是我…我只不过是吓吓她而已,你想,有周掌司在,她怎么可能有事?”昌乐笑道:“不要紧,你因这事惧怕我也好,讨厌我也好,怎样都行。总之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郑霜华一脸惊讶。
“郡主,真的不会再来看我了?”
“你很想要我来看你么?”
“……”
郑霜华沉默,不想,并不是郡主说了这些话她就要相信。
她现在脑子很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信谁才好。
“郡主见谅,臣女身份卑微,不值得郡主这般厚爱。”
昌乐仍是笑着,眼神干净清澈,她真心的。
摸了一把她的头发,不怨不恼,“三姑娘,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
说完这句,她就起身走了。
梵音堂。
室内缭绕着沉厚的檀香气息,关妈妈步履匆匆,迈进佛堂门槛,走动间衣袖翻腾,掀起阵阵佛香。
她熟谙于这味道,和太太一样,都是虔诚拜佛之人。
关妈妈拣着旁边的空蒲团跪下,手捻一炷香,朝着佛像拜倒。
“池哥儿近来总去见他母亲,他可有好好念书?”
吴蕙芳的声音沉厚喑哑,像手里摩挲过数千遍檀木珠的颜色。
关妈妈低声答道:“四爷如今大了,再难像从前那样管束了。太太也知道,柳氏不过是个风尘女子,跟着她,只怕带坏了哥儿。”
吴蕙芳缓缓睁眼,“怕什么?那柳氏若真聪明,就不会跟老爷怄气这么多年。”
“那池哥儿不管了?”
“管,叫小红管着他,那丫头再瘦一点,也是个美人胚子。”
小红只是引子,开了这个头,不怕他不到外面去,寻花问柳。
“你是哥儿身边的丫头,也要知道些体面才是。”
关妈妈沉着脸训话的时候,小红正躲在厨房里抱着一只大肘子,啃得满嘴是油。
她顾不上擦嘴,老老实实站起身挨训,“妈妈,我错了。”
“好,先把嘴擦干净了。”关妈妈抽出一条棉帕扔她怀里,端走那盘未吃完的肘子,直接倒进泔水桶里。
小红深吸一口气,眼睛瞪得大大的,真是心如刀割,心碎了一地。
她的大肘子,好可怜,还没吃几口。
关妈妈搁下碗,捏着她的胳膊数落她,“看看你这手,再看看你这脸,和猪有什么区别?以后不许这么胡吃海喝了,听到没有!”
小姑娘重重把头一点,眼眶里含着泪,“我知道。”
自此之后,她每顿饭减半,荤腥油腻皆不许碰,除却日常收拾屋子,端茶倒水,做些简单针线活,每天还得绕着花园跑十圈。
郑砚池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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