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汀试探着回头，看见关照棠仍旧挺直着背，只是眼神流露出些许脆弱，关照棠一向要强，沈汀再清楚不过。
“阿汀，我送你的银镯怎么不戴？”关照棠也起身，憋红着眼，让沈汀把镯子拿出后又亲手为沈汀戴上了。
“关家家规极严，因着我的伤，看管得紧，听闻端溪县衙旁的铺子小鱼饼做得不错，可惜我明日一早便走，你可否在今晚帮我买一份？我们再说说话？”
见沈汀半天没有答复，关照棠轻轻握住沈汀的手，有些歉意：“你长大了，做什么我原也不该管，要是你和方钰他俩待得开心，那我也能咬牙让你跟着他们。只是我跟着关家，此后与你见面的时间少之又少，别拒绝我好吗，阿汀。”
沈汀还没做出反应，倒是县尉那边大喊“走”的声音夺了沈汀的注意力，沈汀来不及细想，囫囵嗯了两声便赶紧去追县尉。
室内已点起了烛，烛火点在素银镯上，反射出的星光恰恰将沈汀的思绪拉了回来。
屋外终于传来县尉的声音，对方气喘吁吁地过来，拎起案牍上的水壶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他喘口气，有些虚脱道：“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将端溪查了个遍，没找到那家包子铺。会不会是我们太过敏感了，其实这包子压根不是线索呢？”
沈汀摇摇头，起身道：“费尽心思杀了丁佑，又将我们引到贪欢楼，只为给萧颂安头上安上意外杀人的可能？这也太奇怪了。至始至终凶手作案动机我们都不清楚。”
“孙意迎舞台失误、萧颂安门前错漏百出的陷阱、丁佑死亡房间指向线索以及多此一举的机关。
他并不在意我们发现线索，或者说，他就是故意将线索透露给我们。”沈汀摸着下巴，“所以当下就得搜集他留下来的所有信息，推测他的目的是什么，换句话来说，他想让我们知道什么。”
沈汀一转身，看见仍旧有些惊魂未定的萧颂安叹了口气：“大家都还没用饭吧。我去门口买些鱼饼回来。”
天已完全黑了，夜风扑在身上有些冷，好在端溪热闹，此时晚市还未结束，县衙旁的铺子生气勃勃地开着，葱油香气连同醇厚的酒肉香一下便将沈汀纷乱的心绪拉回地底。她估摸一下天色，买了鱼饼，托店内小二到时候将几十张鱼饼送进县衙。
自己一个人揣着一壶好酒和三份鱼饼往巷子深处走。
走过拐角，沈汀看见久久等候的关照棠，对方朝沈汀招招手，喜不自胜。
沈汀拿出油润的鱼饼，刚同关照棠说了两句话，便感觉困倦得不行。
“睡吧，阿汀。”
模糊的视线中，关照棠依旧挺直着身体，沈汀撑着脑袋，想把自己怀里的信抽出来递给关照棠，这封信经过这些日子的增添删改已经有一枚铜钱厚度。
沈汀到了此时也明白了她的意图，沈汀喃喃，拼了命把头撑起来：“关照棠，你这样只会让我恨你。”
对方开了酒壶：“恨我与抛弃我并无异处。”
她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重量，觉得自己的意识轻飘飘的，连同关照棠的声音都变得极远。沈汀带来的那壶酒，原本是庆祝关照棠重获新生的。她祝贺她摆脱不幸的婚姻，婆家的轻视，摆脱窒息的父母与过往，祝福她拥有机会重新开始一段更好的生活。
“居然成了送行酒吗？”沈汀默默想着，眼神落在方钰送给她的那只可爱的木雕兔子。之后的事昏昏昭昭，沈汀没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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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汀走后，方钰也终于显出疲惫之色，他打发魂不守舍的萧颂安回去歇着，让县尉接替他的位置，毫不意外地遭到了萧颂安的拒绝，泼皮无赖的理由是肚子还饿着，起码吃饱了再睡。
方钰揉了揉眉心，顺着沈汀的思路往下推测：“四桩案件相似之处……青云队舞以天女散花为卖点，若孙意迎被吊起来，那么藏在裙下，绑在小腿的撒花机关会被展露人前。丁佑被杀，他一直渴望的亲人的重视与他自己的罪欲则一览无遗。可是萧颂安身上和今日这桩案是为了什么？”
方钰越想越觉得贪欢楼家具布置眼熟，手中翻动卷轴的速度愈来愈快，直到他在七年前的验尸格目内，翻到了一张现场尸体位置图。这桩案件是先前他与端清铮探讨过的案子，被归结为意外死亡。凶手再次复原一遍案发现场，只是为了获得快感吗？还是说当年的事情其实另有隐情？
“听起来，这些都是被害人必须藏着的重要之物？”县尉出了声，又觉得不太对“是秘密？他想让我们重查十年前的这桩案子？”
不无道理，方钰问萧颂安：“你有什么头绪？”
“我……”萧颂安紧张地抿了抿自己有些干裂的嘴唇。
“大人，这是预订的鱼饼和粥。”两三个吏人提着食盒过来，等待县尉的指示。
县尉满城跑了一遭，鱼饼的鲜香味勾过来，早矜持不住，赶忙让吏人分发饭食。方钰抬眼看了一圈，第一时间问道：“沈娘子呢，没回？”
堂下的吏人对视一眼，回道：“小二径直送了过来，没看见沈娘子。”县尉见怪不挂，安慰道：“沈娘子一介女儿家，今日陪着我们从城西跑到城北，定是累了，先回去歇下。来来来，大家加把劲，争取我们今日也早些收工！”
众人一阵应和，方钰也只好耐着性子坐下，越坐，心中的不安越的明显，沈汀不是不打招呼就走的人，方钰冷着脸起身，打算先往沈汀的住处看一眼再回来。
岂料县尉看见方钰起身，又将方钰劝回去了：“大人莫急，小女儿家家的，为了保养都是歇得极早，现下天也暗了，大人再去多不合适。”
……方钰如坐针毡地等了一炷香，终于再度起身，县尉又摸着胡子准备劝。
没想到吏人带着一个身着黑白短打，浑身油烟味的小二进来，小二左右一望，作揖问道：“敢问哪位是方钰大人？”
“我。”方钰浅淡答了一声。
“在我店订过鱼饼的沈娘子说，若她一炷香时间内没回来结账，便让我进来找方钰拿钱。她说她在青河路二十三巷口云起店铺。请速去搭救。”
县尉嘴里的鱼饼还没咽下去，抬头一看，方钰和萧颂安两位大人已经急匆匆跨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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