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沈汀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踩着更声观礼。
天才朦朦亮,粥铺的炊烟都还未升起,沈汀百无聊赖地坐在一旁,直到一行队伍打着招魂幡缓缓而来,端溪无亲友认领的尸体通常由官府主导,由僧人引渡,在县西一里的公墓漏泽园安葬。
沈汀不远不近地跟着,直至云湄的棺材妥善下葬,吏人和僧人都返回后,她才捧着一堆东西走近,然后把一些小玩意儿和甜食摆了上去。
她看着云湄的碑,叹口气,打算再为她烧点黄纸,结果左摸右摸,一拍脑门,发觉是自己把那一叠黄纸放在案上没想起来拿走。
“我带来了。”
沈汀先是被这声吓一跳,猛回头发现是方钰,才接过对方手上的黄纸:“你也来送云湄?”
“是。我猜你也放心不下。”方钰顺势半蹲在沈汀身侧拆绑在黄纸上的麻绳,火舌翻滚上来,灰黑的碎纸飞上半空,方钰往旁挪了挪,让沈汀不至于被火燎到。
“萧颂安还在写结案公文,丁佑的案子还有诸多细节不清楚,有得他伤脑筋。云翊不肯泄露包括顾怀瑾在内的参与者,我们也不可能干等着。发往相邻州府的公文我也已写好发出,好似已经有州县的公文在返回来的路上了。”
沈汀点点头,手上动作丝毫不含糊,等方钰带来的黄纸全烧干净,她才同方钰一并返程,沈汀叹气道:“云湄才十多岁,在我故乡是正明媚的年纪,还在学堂里念书。”
话里的怜惜和遗憾一点不差地落进方钰耳里,方钰偏头看沈汀,道:“她活这一遭,肯定也遇见过许多善意。生命或许不在乎长短,更在于经历罢。你……”
“怎么了?”沈汀还没回神。
他犹豫了一会儿,试探道:“你是不是有些想家?”
两人这时候刚进端溪内,因明日才是端午,贩子还挑着桃枝蒲叶等叫卖,初夏的蝉鸣还没起来,只混着清脆的鸟鸣弱弱地叫,沈汀一怔,想起过世的奶奶,不知行踪的父母与决裂的苏兰。
无可奈何地扯出一个笑:“不算是家吧,但确实有些想念。”
“父母对我不怎么样,可靠的人也都阴差阳错地离我而去,好不容易成熟到世俗上能担事的年纪,连一直带着我的师傅也走了。”沈汀微微笑着看方钰,见他一脸凝重便只好道,“放心,我不觉得我自己很惨或者很差劲,相反,我觉得我还挺幸运的,有了实在的技艺傍身。”
“倒是萧颂安,先前不是还闹着要寻亲吗,这几日怎么没听他提过了?”沈汀摸着下巴,日头上来了,她习惯性地走在树荫下躲阳。
方钰淡淡听着,想起隆印塌陷了大半的包子铺,抿唇道:“或许有些眉目了吧,这事也急不来。”
两人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沈汀慢慢地在记忆里翻,想到有趣的事便说,方钰不善言辞,不管沈汀说的话好不好接,都绞尽脑汁地回应。
沈汀注意到这点,便也起了兴致,扔出不咸不淡的几句话,譬如幼时被鬼故事吓得不轻,惴惴不安地睁了一晚上眼睛,譬如十几岁在学堂里和苏兰一起拐走了一只流浪猫,譬如刚入殡葬行业时被尸体吓得整宿没睡,第二天错过考试还被批了一顿。
话说得多了,沈汀去看方钰,便见对方也平平淡淡地望过来,她其实很害怕有人把已自愈的伤口当伤口,而且两人共事过这么长时间,要是察觉不到一些什么,那也有点说不过去。
这点朦胧的,即将破土而出的情感被沈汀瞻前顾后地珍藏,怕自己太过,怕对方太心疼太在乎太过于热切。
然而方钰没掩饰他的疼惜。
沈汀等了很久,才等到方钰平稳的声音在身侧缓缓响起:“我很开心你能对我说这些。”
“我并不知晓你的来处,也并不能全然感同身受你的经历。此前在青云队舞后台和康乐瓦子里,我发觉你好似也并不需要迟来的心疼。”
“所以……”
“此后无论行至何处,我都在原地,你可以向我反复确认,也可以朝我反复抱怨。遗憾也好期待也好,我照单全收且并不会有太多的情绪让你不适。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相信我的情绪和行动对你无害。”
沈汀一怔,本能地想开玩笑打哈哈过去,说比起这些其实涨月钱来得更妥帖一点,话到嘴边滚两圈,忽然就闷下来了。或许辛枫说错了,方钰这人焦躁不安之余,也有精力和毅力凭着自身认知和外界评价拿刀重塑自己,割下不正常的冷漠和偏执,保留无害的体谅和耐心。
观照己身,描摹他人之情,方钰想,正确的爱与恨都是他从沈汀身上学到的。
对于方钰的过去沈汀还一无所知,但是没关系,这事也急不得。沈汀好心情地拍拍身上的灰,入乡随俗地买了一些粽子。
两人一并回到县衙门口,才远远地看见萧颂安背对着她们在和人交谈。
而萧颂安身侧则停了一辆马车,站在不远处的小厮正和萧颂安急头白脸地说话,忽然脑袋一转,看见了悄悄往后退的沈汀和方钰。
“我家大郎!”
沈汀、方钰、萧颂安三人就在这一声破了音的招呼里定住了。
随即转身的,是一位和方钰长相有些相似的男人,他握紧了拳,高声喊道:“你还要不知事到什么时候?!”
这一面跟温馨的久别重逢没有丝毫关联,小小的一间正厅,硬是给父子俩坐成了审讯的架势。端知县理了理袖,笑道:“徊清舟车劳顿,子明也才歇不久,沈娘子和予初便也都随意就好。”
沈汀默默收敛了一瞬,往萧颂安身边靠了靠,低声道:“氛围好奇怪……”
萧颂安握住茶盏,偏身道:“习惯就好,先待一阵儿,到时候,咳咳。”他盯着沈汀,默不作声地朝门外使眼色。
方钰留意着旁边这俩祖宗,眉眼总算是舒展开来。坐着的端清铮同方父自然没错过他的变化,方父冷笑一声:“顽劣如此,你当真以为每一次的财帛都只是赏钱?”
沈汀和萧颂安垂眼喝茶,果然被苦得龇牙咧嘴,方钰自然地倒两杯白水递过去,见两人苦瓜的脸渐渐舒展开,才道:“我不明白您适才在说什么。”
这一记装聋作哑气得方父脸都涨红起来,方钰淡淡抬头瞥一眼:“多年前便有大夫让您戒躁,为了身体着想,您别动怒。”
方钰转头看看端清铮,刚刚的戾气和排斥骤然消失不见:“小辈还有些事务要忙,就不过多叨扰了。”
端清铮不用想也明白是什么事,摆摆手让他们去了,方钰拉起沈汀手腕,又拍了一下萧颂安的肩膀大步往外走。
沈汀猝不及防起身,后方果不其然炸响一声怒喝:“风头如此之盛!你当真不怕当做挡箭庄,官家初临朝政,新旧党派之中虎狼之人又岂在少数。收了财帛卸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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