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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拟行路难(五)

小说:

朕不要一朵菟丝花

作者:

长衿酹江月

分类:

古典言情

现如今的梁府,竟是曾经的竺府啊。

孟闻收回了探究的目光,没再追问。

既已拿到钥匙,遂往瞿府去了。

锈蚀的锁链落下,角音推开石门,再次被积年累月的灰尘呛到了。

竺影秉烛上前,微弱的烛光照亮地下石室,映出靠墙的三座樟木书架,夹上一层层堆叠的,俱是文书与账簿。

“竟是如此之多?”角音瞪直了双眼,不由担心起来,“这么多要清点到何时啊?梁府里应当存放不下吧……”

“未必全都用得上。”孟闻不疾不徐地从竺影手中拿过烛台,走近了查看。

除账簿以外,更多的云琅郡府留下的公务文书,上头多有前任太守竺安的钤印。

竟都是她父亲收集留下的物证啊,竺影一边看,一边想着。

因着与祝氏上一任家主,也就是祝从嘉的父亲交好,两人都对辑录有些心得,竺安便也保留着给文书编目整理的习惯。

在任十年,他便记了十年。

时至今日才有人回到这里,揭开尘封的书卷。

目下见这堆旧文旧账随意堆放,未按年限编排,连编目也不曾做。足以见得当时父亲整理得匆忙。

而且这里头会否有他们想要的证据,还尚未可知。

孟闻将烛台交予竺影,让她帮忙举着照明,又埋头在书架间翻找,随口问道:“竺太常既知晓这些账簿的存在,为何私藏至今?”

他的语气平平淡淡的,竺影不知他是否有怪责之意,怪责她父亲明知真相,却未能站出来为陆尚书正名,致使一众臣子蒙冤。

竺影试着解释:“当年之事,家父曾替陆尚书求过情的。”

孟闻盯着她:“然后呢?”

竺影道:“被流放了。”

……

“好吧。”孟闻只余叹息。

仓促得没有任何转圜之机。

今人又该去怪谁呢?

去怪罪、去问责龙椅上的天子吗?

天底下没有几个人有这样的胆量。

竺影没再开口,只是试着将烛台举得近些,将孟闻眼前的书架照得再亮一些。

狭小的石室里灰尘弥漫,一举一动间,总有扬尘散开,散成烛光下的细小的白点。

透过微尘的间隙,竺影察觉他脸色不太好,但烛影摇晃着看不真切,她便以为是错觉。

角音在一旁提醒:“殿下,此处长期无人踏足,气息闭塞,不宜久留。还是将这些册子都搬出去,再作计议罢?”

竺影也觉得在这处待久了,吸入太多灰尘,胸口有些发闷,举着烛台的胳膊也酸。

两人都等着主君发话。

孟闻道:“只怕让梁氏的人察觉了,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毁了物证。且随行的臣僚当中,也有几个牵扯了当年旧案的。”

侍郎容桢就是其一。孟闻心有防备,并不选择相信他们。

竺影道:“便只能等快回京时,再把这些文书搬去了,带回宫里。”

孟闻沉思半晌,还是赞成了竺影的提议。仅从架上抽了几本册子,准备带回去,分别是宁朔七年与宁朔八年云琅郡志,以及两本物帐流水。

唉……

竺影在心里苦叹一声,她今晚恐又要熬夜看账本了。

这一路她提灯照明引路,穿过来时的暗道。

角音走在最后,同太子又一次谏言:“此女知道了太多的事,只怕她出去了便要向外人吐露,殿下万不可留情,还是应当……”

他在暗道里大声密谋,不论是附在孟闻耳边的耳语,还是回声,竺影都听得真真切切。

她有些无语,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应当如何?狡兔死,走狗烹吗?”

“咳咳……”角音尴尬地别过了脸。

孟闻严肃道:“慎言。”

孟闻离开之前,同梁叡打过招呼,梁府的人只当他是去盘问瞿良贿和一事了。

晚上回来时,他面色凝重,板着一张脸,似是心情十分不好。

毕竟贿和这事被揪出来了,并州允诺给乌护的好处再不能及时送上,他们要是闹上门来,边境早晚生变。

梁叡当太子还在为这事头疼,也不敢多问,生怕惹恼了他,仅是派人往他院里送了些茶点。

竺影夜里还要到主屋看帐,不等孟闻亲自叫她,她便自觉过来了。

见书案上的账簿、珠算、笔墨纸砚都为她备得齐齐整整了,她也从善如流入座,毫不扭捏。

孟闻捧着一本云琅郡志,坐得分外端直,与竺影隔了一个案头。

孟闻夜里没什么胃口,叫怀岫沏了茶水,只端起茶盏啜饮几口,却没动那几碟点心,一一推到了竺影面前。

竺影面上淡笑,心中一阵嘲讽:太子殿下人还挺好,想让马儿跑,竟还记得给马儿吃草。

这人还万般“良善”地叮嘱她:“白日里劳碌,大可以不必着急一晚上看完这些。”

竺影连连称是,太子殿下恐怕对她有什么误解,她可从未有此打算啊,更没打算同他焚膏继晷。

孟闻又饮了口茶,搁下杯盏本欲继续翻书,忽然低低咳了几声。

出于半吊子医者的警觉,竺影乍一转头,觉得他脸色差得出奇,虽然平日里也是这样黑着脸,但也不会像这般……

她伸出手想探一探他额头的温度,被这家伙一个侧身躲开。

“做什么?”孟闻回避着她,敏锐盯住她停在半空的手。

好生尴尬……

竺影收回手撑在案上,仍是盯着他的脸看。往昔见这面若冷玉,今夕在烛光下再观,却见这玉蒙上了灰尘,十分黯淡。

她本能地想为之掸开。

竺影道:“殿下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已经劳碌了整日,今夜要不要早些休息?”

孟闻道:“我并无不适。”

“真的吗?”竺影并非想躲懒,她只是有些担忧,“可是殿下的脸色看着很差。”

“是么?”他自行探了探额头,毫无察觉。

“当真。”竺影万分笃定,“要不要让怀岫进来看看?”

今夜是怀岫在外守夜。

孟闻道:“不用了。她又不懂医。”

那他的言下之意是……竺影生怕曲解了他的意思。她总说自己医术不精,并非是自谦。

当下也只能凭着她学的那点皮毛,鼓起勇气道:“要不……我来给殿下探一探脉吧。”

这“医者”声音虚得很,心也虚得很。

“不必。”孟闻蹙眉看她一眼,想也不想便拒绝。

竺影劝道:“殿下可不要忌医啊。”

他淡淡反问:“你算哪门子的医?”

“哦。”竺影深知她是被嫌弃了,悻悻退了回去,也并不恼火。仔细想来——似乎学医数载,她还真没治好过谁。

竺影复问:“殿下当真没有察觉不适吗?”

“嗯。”他继而低头翻书,不再理会竺影,“不必理会我,安心看你的账便是了。”

唉。

竺影独自惋惜,这人竟不顾她的好心。

其实最初她挺盼着太子出事的,盼着他在人生地不熟的北地屡屡碰壁,盼着他建不成那观星楼,不仅于她、于齐王有利,还能顺带出了一口恶气。

然而眼下旧案刚有了一点点眉目,亟待细查下去,加之北边乌护虎视眈眈,并州士族各怀鬼胎,竺影打心底盼着他一点好,并不希望他在这个关头出事。

到底还是太矛盾,以至于她连账簿都看不下去,时不时偷瞟他一眼。

怎么脸色更加难看了呢?

他不曾抬头,冷声道:“若不想看,便回去。”

原来是生气了。

竺影方才老实端坐回去,不去看他了,认认真真翻看郡志与流水。

这么一查,竟真让她揪出一点端倪来。

宁朔七年云琅郡的财政倒是运作自如,怎么说都不至于到了后来无以为继的地步。

“殿下,您看——”竺影摊开郡志,正要指给孟闻看。

顿时听得“咚”的一声,他支着案缘的手支撑不住,于是乎整个都栽倒了下去。

“殿下、殿下——”

竺影慌了,膝行到他身侧去,接连叫了两声,他都不应。

看吧,就说你是病了。

正要喊怀岫进屋,好将殿下搀扶起来。只是竺影心中稍有犹豫,还是先伸出手去探一探他的体温,额上冰凉,指端也冰凉,浑似一块冷玉。

再撩开他的衣袖,露出苍白的腕骨。三指搭上脉搏,静心数着一息、两息、三息……越数下去,竺影的眉头皱得越紧。

怪异极了,一时半刻她真无法断定这是什么怪病,许是中毒了也说不定。

算了,这样棘手的病,还是请医官来看吧。

她出了门,叫怀岫前去找角音,又回去将地上散落的文书一一收起。

角音火急火燎赶来,进门先质问起竺影:“你又搞什么名堂?”

竺影一指伏在案上的孟闻,幽幽提醒他道:“先别管我了,看看你家殿下吧,他好像有一点死了哦。”

角音怒道:“住口!你对他做了什么?”

竺影撇了撇嘴,一会叫她住口,一会叫她答话,那她究竟是答还是不答?

她道:“此时质问我有什么用?还不快把殿下扶起来,告知了梁中正,叫他去找医官过来?”

角音放下刀剑,搀扶太子回到榻上,转头威胁竺影:“你在这里好生看着!”便踏出门去请医。

医官很快就请来了,入院为太子诊病。

院里睡下的人都惊醒了,后院陆陆续续燃起盏盏灯火。竺影和几个宫人守在屋外,听着院外脚步踱来踱去,是一众官员们候在外头,为此殚精竭虑。

太子这一病,几乎把整座府邸的人都惊动了。

医官只跟梁中正与容侍郎汇报了太子的病症,竺影猜测,大抵是太子殿下操劳过度,又染了疫病之类的话。

后半夜,梁府的仆从煎了药送来,交由院里的宫人,留给她们的叮嘱,便是好生侍奉殿下用药。

怀镜端药进了屋,从容地尝过汤药,然后才叫怀岫给殿下喂服。

比起年纪尚轻的翡儿,她二人总是淡定许多。

翡儿挨着竺影坐下,轻扯了下她的衣袖,惴惴问道:“竺姊姊,你近日与殿下出去,可曾发生了什么?殿下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

竺影道:“我也不清楚,殿下不曾在外用过什么饭食,应当是累着了吧。别担心,说不准殿下明日就醒了。”

“可是——”翡儿又道,“方才进来的时候,那个侍卫阴着一张脸,鼓起眼睛瞪我,好吓人。”

她所说的侍卫,应当是角音了。

怀镜皱眉斥她道:“翡儿,别再出声打搅殿下了。”

“哦。”翡儿低声应答,闭了口。

竺影也没再说话,轻轻拍了拍翡儿的手,安抚一下。

屋里安静极了,只闻勺子与瓷碗碰撞。屋外的脚步声未曾远去。

怀岫喂完了药,与怀镜一道守在主屋里,让竺影和翡儿先回去休息,四个人就这么轮着守夜。

竺影回屋,和衣躺下,心中还是隐隐察觉不安。

关于太子殿下到底生了什么病,院子里的人探听不到半点实情。她们只是寻常宫人,没有去问询那些官员的权柄。外头的手可以轻而易举伸到院子里来,她们的视线却越不过这道院墙。

为何偏偏是在这时?为何偏偏在瞿太守刚刚下狱之时?届时乌护人不肯罢休,云琅乃至并州又由谁来主持大局?竺影总觉得这个节点太过微妙了。

想到太子殿下这一病,她再难寻到借口出府,这可不大妙。

那就只得偷偷地溜出去,这般想着,竺影还真想起来一条出府的路——这里可是曾经的竺府。

孟闻翌日早晨醒来过一次,那时竺影不在。

他遣人去叫了容桢过来。用早膳时,也只留容侍郎一人在屋里说话,至于谈了什么,旁人一概不知。

容侍郎离开后,怀镜劝太子休息,他还要强撑着起来看公文。看了一会儿又撑不住,昏睡过去了。

怀镜叫医官过来诊脉,早晚各喂了一副药,仍不见转醒。

夜里,竺影和翡儿守在病榻之侧。

榻边点一盏昏灯,罗帐垂下,榻上的人如旧沉睡着,安安静静。

竺影偶尔掀了帐子瞧看,假装在为他掖被角,悄悄探一探脉搏。

许是病得难受,他身上冒了许多冷汗,细碎的鬓发沾湿贴在脸上,衣襟也汗湿了。

竺影叫翡儿去取来热汤,沾湿丝帕,绞干了为他擦拭薄汗。

刚消了的冷汗,过会又冒出来,她便坐在榻侧不厌其烦地擦拭。拭过了苍白如缟的面庞,又为他擦拭手臂。他的双手冰冷,竺影就用沾了热水的帕子,一遍又一遍地捂热。

他从前也曾这样照顾病患,如今做起这些,也还算得心应手。只有在对待病患时,她才会有这样的耐心。

再度擦过他额头时,看见他嘴唇翕动,在说些含糊的字句。

声音低低的,竺影俯下了身,侧耳去辨听,听见他梦里喃声唤着的,是母亲。

母亲……

他在唤母亲。

这些秘密,不敢叫外人知道,不敢叫皇帝知道,却因在失去意识的梦魇里,无处遁形。

翡儿似也听见了,侧头过来问:“是殿下醒了吗?”

“是殿下在梦呓。”竺影平静解释完,把帕子投进水盆里,同翡儿道,“水冷了,再去换一盆吧。”

“好。”翡儿应声出去了。

竺影本来也要起身,却被不轻不重的力道扯了回去,低头一看,榻上垂下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袖角。

再往帐中看去,一双沉静的眸子在烛光中凝睇着她,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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