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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拟行路难(八)

小说:

朕不要一朵菟丝花

作者:

长衿酹江月

分类:

古典言情

山中不记岁月,一转眼寒来暑往,一转眼物换星移。

年前酿的松花酒不剩多少,仅有一小半坛,坛子也不大。

剩下这些,闵大夫全都给了竺影。

她从前尝觉得这酒虽香,尝起来却是又苦又辣;如今一尝,果然还是清苦的。

竺影本不喜饮酒,更不喜苦涩,喜欢松花酒,也不过是因一个念头而欢喜。她舍不得喝尽,想要余一些带下山去,或许还能带回宫里。以后每次念起来,都只斟一小杯来尝。留一点余苦在喉间,她咽了又咽。

饶是这样,酒坛还是很快变轻,稍稍一晃就见得了底。

也才过去三两日而已。

经闵春大夫几日诊治,每日行针,一日两副汤药,太子殿下的病渐有起色,可以下地行走自如,也无需每日卧榻修养。

入春后,昼渐渐长,也渐渐短,临近晌午的太阳也渐渐毒辣。

孟闻不喜时时在太阳底下晒着,便让角音将藤榻搬回屋了,又置一张草席坐在檐下,偶尔闲在地坪上踱步。

闵春大夫还笑话他:“果然是京城里来的娇惯人,连几天太阳都晒不得了。同祝家那位公子一样,锦衣玉食惯了,更不需下地劳作,他也是见不得一点太阳的。”

师傅又说起祝家,竺影一面偷看孟闻的脸色,一面插话打断她:“都说是富家子弟了,师傅怎么能拿他跟乡下农作人比?再说日头这样大,把人晒坏了如何是好?”

孟闻被她说得惭愧,淡淡笑着不应。

竺影初见他时,便觉得他面色苍白,平日里只着素衫,立在宫城的大雪里,似一块掩在雪里的玉,总归是皑皑的。

时至今日她仍这样觉得,觉得他长久沐在暖阳下,早晚会被晒融化了。

正午略感熏热,竺影见孟闻额上又生薄汗,便拣了条干净的帕子递过去。

孟闻接了,道一声谢。

这段时日,他总将“谢”字挂在口上。

竺影一摆手,殿下对她谢来谢去的,岂不折煞她么?

等他喝完上午的药,竺影把碗收了。回屋取一顶草帽戴着,提起背篓,与师傅交代一声,便又要去后山了。

闵春道:“你倒机灵,专挑太阳最毒的时候出门。”

竺影道:“师兄在争暮峰吧?都晌午了还没回,我去找他。”

闵春道:“不劳你去,他自己带了干粮。”

竺影道:“我也是去采药的。”

闵春道:“草堂里的药材还够用。”

竺影道:“我怕以后不够。”

闵春劝不住她,她戴上草帽,背起竹篱便出了院门。一想到孟闻那病下山后仍要疗养三两个月,师傅又刚给祝从嘉配了那么多药,竺影时时担心师傅这里的药材不够啊,远远不够。

不能只从师傅这儿拿了就走,山下的乡民也在等着闵大夫的药呢。

只盼着争暮峰的草药再茂盛些,她今日的收获再丰些,好在下山之前补上这个缺。

午后,院中寂静,空余捣药声。

闵春大夫在屋里捣药,时不时瞥一眼屋外。

竺影一走,这后生就一直坐在茅檐下,闷闷的不作声,一两个时辰也没挪过地。转念一想,连个同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闵大夫怕他闲出病来,抱了石臼到屋外,开口同他搭话:“怎么不见大牛呢?”

孟闻道:“打猎去了。”

“哦——倒是个勤快的。”闵春想起来了,又说,“你说他们俩前前后后这一去,也没个人同你说话,早知该让小竹留着的。”

孟闻道:“她亦有事要忙。”

“咳!”闵春一想到这倔种,就无可奈何,“就她采的那几根药草,还不消山下一日用的,有什么用?光把她自己给累着了。”

孟闻似想到什么,问:“葛县的疫病很严重吗?晚辈见令郎每日都下山送药。”

闵春唉声道:“也就是伤寒,每年都有那么几个得病的,早些治好了,也散不开来。也就是今年,官府放药放得迟了些,再加上外头来逃荒的人也多,都挤在城里。我儿去看时,疫病都散开来了,城里城外病死了一大片。”

说完又叹气:“你说早些治,不就没这么多事了吗?”

孟闻默默听完,问闵大夫借来纸笔,进了屋子写信。

闵大夫自忙去了,才捣完药,收了一批晒好的药材进屋,又晒新的一批。

后生搁下了笔,踱步出来,伸手接过大夫手里的簸箕。

闵春可不敢让他做什么重活,只吩咐道:“去去去,回屋歇着去,我这儿的规矩,就是不叫病人干活。”

孟闻道:“无妨。我身子已无碍了。”

闵夫人没好气道:“你好没好我能不清楚吗?”

孟闻道:“今天已经是第五日了。”

他心里一日日数着,只数着几次日升月落,日子转眼便过去了。

“这么快啊。”闵春大夫闻言蓦然一怔,也就是说他们打算明日就下山了。她刚刚筛草药,眼里进沙尘了,这会眼睛开始发酸。

闵春一把夺过簸箕,回到地坪上翻晒,又说道:“你就只是面上看着好了,脏腑余毒未清,手也不完全使得上力气吧?”

孟闻道:“不论好与不好,晚辈都会下山的,委实是有要事在身,耽搁不得。”

“又要把我的徒弟一并带着去。”闵春揉了揉眼睛,转身随口抱怨一句,“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要紧事,要紧到连治病也嫌耽搁?”

自言自语罢了,也不是说给孟闻听的。她不怎么过问病人的事,对待眼前这个延都人,更是没什么好问的。

闵春才不管他呢,只想到他这一走,竺影就要跟着走了。思前想后,往返于屋内与院中,不断地唉声叹气。若早想起这一茬事,今天怎么都要拦着竺影,不该让她上山采药的。闵大夫近日忙得焦头烂额,都还没好好看一看她这个徒弟,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来不及问。

孟闻跟在后边,向她行揖礼:“晚辈负病求医,成了山中不速之客,全仗闵夫人仁慈恻隐,妙手回春,一面救治山下的病人,一面还要顾及晚辈,其间多有辛劳。莫大恩情无以为报,只待晚辈下山以后遣人前来,以重金答谢夫人。”

闵春大夫下巴一扬,哼声道,“你走就走吧,可莫要再让人来打搅我。管你什么金银财宝,我统统不要。我是看在小竹的份上,才肯收治你。”

闵春如何看不出来他身份尊贵,且不说他一身丝织罗衣,连竺影同他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将人得罪了。闵神医虽是如假包换的乡下人,贵与庶还是分得清的。

即便她不喜权贵,病人都快死在跟前了,也不能见死不救罢。她不想沾这份因果,遂将人情送与她那徒弟。叫后生记得这桩恩,来日竺影才好多一条后路啊。

闵春又看向孟闻,说道:“只是你切记答应过我的事,一定要将我的话带到啊。”

孟闻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

闵春观他眉眼间有疑惑之色,一拍大腿,顿时着急了:“这就忘了?我几日前才跟你说过的呀。”

孟闻道:“我记起来了。”

闵春复又确认:“真记得?”

孟闻点头:“嗯。”

闵春道:“你叫他照顾好我的小竹啊。”

孟闻平静应答:“好。”

日头还未落山,闵大夫就开始刷锅烧灶,预备洗手做羹汤。

角音出去一躺,带回来得几条鱼,一只野禽。

前两日他也捕到两条野鲤鱼,一条炖了汤,另一条由闵大夫拿去制成了裹鲊。把鱼切成块,在上头撒上盐粒和米饭,拿粽叶裹起来,正好放了两天,今晚能吃上。

今日几尾小鱼,打去鱼鳞剖了内脏,又煮成鱼汤,放了几片春笋煨在锅里,滚沸成了浓白的汤汁。鲜香从厨房里溢出来,几乎要盖过院子里的草药味。

野禽拔毛洗净了,用佐料和药酒腌过,里里外外抹上盐巴,再拿荷叶裹了。正好熬完了药,药炉里还剩些明炭,便将荷叶裹就的禽肉放在炭火上炙烤,面上盖一层热灰,慢慢煨熟。

闵春大夫专挑了一块瘦多肥少的腊肉,只因竺影不喜食肥腻的。腊肉切成薄片,混着菌菰一起煮了。

角音在一旁添柴,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闽神医会做羹汤啊,那他这些时日吃过的粗糠咽过的野菜又算什么?

晚膳早早端上了桌,闵春在院子里候着,从奄奄黄昏等到入夜,菜凉一半。

闵春等得焦躁,角音也盼得心急。上山这么久以来,他还没吃过一顿正经的饭食。近在桌前,只差一筷子的距离,就只能干望着。

偏偏出去采药的那两人,天黑才迟迟归来。

竺影和闵福推开篱笆门进来,嗅到院子里的饭菜香,不约而同顿在原地。彼此相觑一眼,心知等会到了饭桌上要挨骂了,赶紧放下背篓,进屋去净手濯面。

到了饭桌上,一个两个都不敢啃声。

平日里总道“不生气,气出病来无人替”的闵神医,此时板着一张脸。

食箸“啪”一下拍在桌上,竺影吓了一跳。

天尽黑了,油灯也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竺影看不清师傅脸色,只听她指着闵福师兄骂:“你说说你,我说过你多少回了?你一进山眼睛就长在草药上了吗?也不抬头看看天色。再晚些我以为你在山里喂了狼,赶着去给你捡骨头了。”

闵福解释说:“这次去的争暮峰路远,没掐算好时辰,才回来得晚了。”

“哦。”闵春讲话阴阳怪调,“路远啊,不如别回来,睡山里得了。”

上山忙活一日,到家里还要听人教训,怎一个惨字了得?

竺影实不忍见师兄受此委屈,还是开口道:“师傅,我饿了。”

闵春转头看她,和善笑道:“没事,我骂你师兄呢,你吃你的。菜凉了,赶紧动筷吧。”

竺影同情地看了闵福一眼,又问:“那孟公子呢?”

闵春道:“叫他先吃了,总不能让病人挨饿吧。”

“哦。”竺影端起碗来,低头落筷。没有寡味的粟粥,碗里盛着精米饭;也不见咸到发苦的渍菜了,取而代之是各式山珍,挤挤挨挨地摆满了食案。

竺影问:“师傅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饭菜?”

闵春道:“你明天不是要走吗?”

竺影执筷子的手一顿,慢慢咽下一块鱼鲊。鱼刺明明被师傅剔了干净,她仍似被卡住了喉咙,没有再开口。

奇也怪哉。

谈及临别的话,闵春大夫已经没心思骂闵福了,只压着声道:“先食饭,都是你从前爱吃的,不知道现下还喜不喜欢,转眼就长这么大了,变了这么多。若是在人群里,你不开口叫师傅,师傅都认不出你了。”

十年不见的徒弟突然就出现在茅草屋前,说她是带人来求医的,对闵大夫而言,就好似昨日才发生的事情。她才在山上住了几日,转眼又要下山了。

师徒要叙旧话别了,闵福和角音自觉夹了菜就走,到地坪边上蹲着吃。

竺影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光顾着埋头食饭,也只夹离她最近的那道菜。闵春盛了碗鱼汤送到竺影面前,笑道:“这鱼汤我又热过一道,不及刚出锅时的滋味,你只能将就着喝了。”

“嗯。”竺影含糊应了一声,低头喝汤。

师傅煮出的羹汤,就跟她煎的药一般,在竺影口中是发苦的。

她本来有好多话要说,说她今天在山里遇上了野猪,那猪在拱地里的茯苓,她跑过去同野猪抢草药。又说她今天采到了好多草药,背篓里装满了,她压了又压。可背着那么草药多实在太重,肩上都被磨出了水泡……

回来的路上攒了那么多话,临了,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她喉咙实在酸涩得难受啊。

闵春又问:“明天真的要走啊?”

竺影轻轻“嗯”了一声。

“你下了山,还回延都去吗?”

“是。”

师傅一问,她一答。

答也只能答一个字,怕再多添一字,就会露了哭腔,装不得这般从容了。

竺影喝完了汤,放下食箸,再没有往自己碗里添菜。

闵春见她只吃这么些,叹气道:“这就吃好了?”

“吃好了。”竺影笑了笑,果然声音喑哑。

“今天累坏了吧?”

“还好。”

竺影起身要收了碗筷,闵春拉着她的手叫她坐下。中年妇人捧起年轻女郎的一双手来,放在手心里揉搓,安抚似的。

尽管竺影平静如初,并不需要突如其来的劝慰或开解什么的。

竺影无奈道:“师傅,那么多草药还没挑拣呢。”

“放着,叫你师兄去做。”闵春为她顺着掌心的脉络,一遍遍开解她道,“不论苦了、累了都要说,要去休息,不要骗自己说不累。”

闵福吃罢晚饭,伸了个懒腰道:“阿母,我也累啊。”

闵春道:“你给我滚。”

闵春期盼着望着她,盼着眼前的徒弟还能像儿时那样拽她衣角,缠着她问这问那。

曾经的稀松平常却成了如今的奢望。

竺影笑着道了声“好”,回应师傅的上一句话,没再说起其他。

闵春便不再将自己的期盼施加于她,只盼她过得好就够了。

闵春拢了拢竺影乱糟糟的头发,摘下发间几根草叶。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叹下,像是自己想通了,如释重负般说道:“要回京,便回京去吧。你也是师傅的孩子啊,师傅看着你长大,也未曾出过什么岔。不论你来日行医也好,回家读书也罢,都是你自己选的呀,师傅还能说什么?只能盼你好好的,好好的,别再受什么委屈了。”

“嗯,好。”竺影答应着,又说:“我从没有过委屈啊。”

闵春听着竺影又假又空的话,拍了拍她的手背,催促着道:“回屋收拾东西吧,切莫落下什么了。不然师傅也不知道怎么去寻你,给你送去啊。”

一连应过几声好,竺影才收去了碗筷,进屋拾掇行李。

她一转身,师傅转头就抹起了眼泪,又去同闵福哭诉:“你说她怎么就不是我的孩子呢。”

竺影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觉得自己怎么这样疏淡,怎么这样薄情。到底是四载的师徒情分,到了她这里,就只剩下淡如水的情愫。临别了,她也没什么不舍。

她对自己的麻木无知无觉,麻木到不知何为痛苦。

月落天明了,晨间又有鸟鸣扰,比别日搅扰得更早。

鸟鸣一声声催促,催促着远客下山。

多年不下山的闵春大夫也要下山了,她要去送一送她的徒弟。

“师傅,就送到这儿吧。”

这句话,竺影一路上说过许多回,山路也走了一半了。

闵春只道:“就这一程了,以后你再来,求着我送我也不送呢。”

竺影道过别,没给师傅留下一个承诺,因为她不清楚自己还回不回得来。

万一这是最后一面——还是不要给人虚无缥缈的期盼为好。

到了后半程,闵春大夫走得愈发慢了,与竺影一道落在孟闻和角音后头,再落后几个山坳,就要赶不上他们了。

竺影道:“师傅,您还是回去吧。”

闵春大夫抿唇默了一阵,终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徒弟。

她解下自己的背篓交给竺影,最后同竺影叮嘱着哪些是给祝家公子的药,哪些又是给孟家郎君的。她一一做好了标记,装了满满一竹篓。还有几罐梨膏糖,闵春大夫摘了山里的秋梨熬的,拿竹罐子装着,全留给了竺影。

竺影俯身抱了她,又喊了一声:“师傅。”

我一直都很感激您呀。

闵春嘴上嗔怪:“现在知道舍不得了吧。”还是伸手回抱住竺影,轻抚她的背脊。

“嗯。”竺影埋头在师父的肩上,低落应声。

闵春心中想了些事,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说道:“其实……我还是觉得后面这个好。”

“嗯?”竺影板滞着。

意识到师傅在梦些什么,竺影头皮一阵发麻。师傅若是知道那人身份是梁朝的储君,说不准来日同他父亲一样刻薄寡恩,后宫里妃嫔成群。这样一想,还敢这样打他的主意吗?

可又不能直说,乡下人难免会为此余悸。世人对待有权势的人本该忌惮。

他手里拿着刀,他说他不会伤人,傻子才会信他。

思前想后,竺影学着师傅那时的语气,戏说:“师傅不是常说,京城虽富贵,贵中多恶人吗?”

闵春道:“你说万一……万一京城也是有好人的呢?”

竺影道:“往时给人治病,十之有九的把握我也会生忧虑,又怎会去赌那万分之一呢?”

闵大夫被她说动了:“说的也是呀,那还是离京城的人远一点。”

竺影深以为然,挎起竹篓说道:“师傅,这回我真的走了,你也别再送了。”

闵春同她挥手道:“去吧。记得你是医者,他是病人,别忌惮他。师傅在你背篓里放了瓶毒药,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就毒死他。”

竺影:“……”

闵春大夫不负神医之名,她这么一说,竺影心里好受多了。

辞别了师傅,竺影加快步子,紧赶慢赶追上了孟闻。他也走得慢了些,似乎有意在等她。

孟闻一瞥她背后沉甸甸的竹篓,说道:“用得着拿这么多?宫里就没有药材吗?”

竺影心中一哂,想着太子殿下净会说风凉话,宫里的珍奇药材无数,也不是她一个宫人可以随意取用的。

她解释说:“有一些是师傅让我带给祝令君的药。”

孟闻冷不防道了一句:“扔了吧。”

“什么?”竺影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何种人才能说出这么刻薄的话?

孟闻道:“我说扔了,你也好减省些力气。”

竺影移开目光,装傻充愣道:“这里面也有给殿下的药呢。”

他略略勾起唇角,皮笑肉不笑:“我说扔他的那份。”

她也抿唇笑笑:“那多可惜呀。”

孟闻道:“此等背信弃义之人,也值得你千里迢迢为他送药?”

“背信弃义”这样重的字眼扣在那人头上,竺影心也跟着沉重了几分。她深吸一口气道:“请殿下不要这么说。祝令君不是师傅口中说的那样。师傅不知两家的变故,不知道他也有他的苦衷。”

她难以对这些微词视若罔闻,纵眼前人是太子,也须得为之辩驳一番。

孟闻却讥笑:“有何苦衷,教他眼见着你入宫为奴,自己却独善其身?”

竺影道:“他就算帮了竺家又能怎样,最后的下场也不过两家都遭殃。若因我连累了他的前程,多不值当。如今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他肯独善其身,她求之不得。

孟闻嗟叹一声,懒得去与她争论,转而吩咐身侧另一人:“角音,你怎能忍见女郎背负重物?”

角音语塞半晌,向竺影伸手,说道:“我帮你拿。”

“不劳烦你。”竺影攥紧竹篓的背绳,退远了些,生怕他们转头就把药扔了。

角音本就不想帮她,也就由她自讨苦吃,没有了后来的推三阻四。

在沉默中行过一段路,快到山脚下了。

竺影忽然又开口:“殿下。”

她还没继续张口问询,孟闻却先叹了一声:“说吧,何事?”

他已经习惯了她近日时常提出些“不情之请”,也大多都答应了。

竺影略觉赧然启齿:“瞿太守在狱中时,托我给他的乡人带一封家书,这里离山池县不远,是以——我想顺道去一趟。”

孟闻心道:难怪。她下山了却不换回来时的衣衫,仍是一身粗布麻衣,发髻松松挽着,还将闵大夫的竹笠戴着走了。原来早就盘算好要走这一趟。

孟闻答复她道:“山池不可去,我可遣人代你送信。”

竺影却道:“不。”

孟闻:“?”

她竟敢说不,要为另一个云琅人同他争执。

孟闻心口有些闷,感觉又要气病了。

孟闻道:“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要亲自送去。”竺影不敢抬头看他,却无比固执地说,“瞿太守再回不去了,他再见不到那些供养他的乡民,是以这封信我须得亲自送到。”

孟闻不会明白这些,不会理解她的执着因何而生。

他生于皇城长于皇城,所得到的一切系于血缘,当然不会懂得她因地缘而生的情感。

她定然要替瞿太守亲眼看看他的故土成了什么样,看看养大他的乡亲身体康健否。

竺影道:“殿下可先回云琅,我送完了信,当日便会赶回去。”

孟闻盯她看了片晌,徐徐道:“好。”

竺影没来得及松口气,他转头就告知角音:“角音,你先回云琅郡。”

“殿下?”竺影和角音同是茫然,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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