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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招阴笺

作者:

郁书意

分类:

古典言情

晨光透过窗纸,温招醒来时,枕边那件外袍还静静叠放着。

她坐起身,指尖碰了碰衣料,凉的,昨夜的暖意早已散尽,只剩一点很淡的气息还萦绕着。

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小姐,您醒了吗?”是魑惊的声音,压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

“进来吧。”温招说。

魑惊推门进来,手里端着铜盆,热气袅袅升起。她放下盆,抬眼看向温招,眼圈忽然就红了。

“小姐……”她声音哽了一下,赶紧低下头,拧了帕子递过来,“您先擦擦脸。”

温招接过温热的帕子,敷在脸上。热气渗进皮肤,舒服得让人想叹气。

魑惊站在一旁,手指揪着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要把这失而复得的人牢牢刻进眼里。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问:“小姐,水已经备好了,您现在要沐浴吗?”

温招点点头。

浴房在后院僻静处,白气从门缝里溢出来,带着草药的清苦味。

魑惊推开门,热气扑面而来。她试了试水温,又往里头撒了一把晒干的艾草。

“小姐,我给您擦背吧。”魑惊挽起袖子,声音软软的。

温招解了衣衫,迈进浴桶。热水漫上来,包裹住疲惫的四肢百骸,那些藏在骨缝里的酸疼被热气一蒸,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她靠在桶壁上,闭上眼。

魑惊拿着软布,动作很轻地擦过她的背。手指碰到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时,微微顿了一下。

屋里只有水声,哗啦,哗啦。

“小姐,”魑惊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您以后……能不能别丢下我一个人了?”

温招没睁眼,睫毛却颤了颤。

“我害怕。”魑惊继续说,声音里带了点鼻音,“您不在的时候,我总做噩梦,梦见您又不见了,怎么找都找不着。”

温招沉默了一会儿。

“不会了。”她说。

魑惊的手停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又轻轻动起来。她没再说话,只是擦得更仔细了些,像是在擦拭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热气氤氲,温招觉得有些昏沉。那些在巫霭林里强压下去的疲惫,此刻被热水一泡,全都泛了上来。

魑惊放下软布,轻声说:“小姐,我再去添些热水来。”

“不必了。”温招的声音带着沐浴后的微哑,“你出去吧,我自己歇会儿。”

魑惊应了声,端起用过的水盆,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合上了门。

浴房里静下来,只有残余的水滴从桶沿落回水面的轻响。温招靠在桶壁上,热气熏得人骨头发软,连日来的紧绷在这一池温热里慢慢化开。她阖着眼,思绪也跟着水汽浮沉。

“咚、咚。”

极轻的叩门声就在这时响了起来,克制而清晰。

温招睁开眼,眸子里还蒙着一层水雾。“进。”

门被推开一道缝,阿觉侧身进来,反手又将门掩好。她换了身干净的粗布衣裳,头发也仔细梳过了,露出清秀却带着几分怯生生的脸。她站在门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垂着眼,不敢乱看。

“公子。”她低声唤,用的是旧称,语气却比昨日多了几分谨慎的恭敬。

“说。”温招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隔着一层缭绕的白气,显得有些飘忽。

阿觉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那道素屏。屏风后的人影被水汽晕染得模糊,只能看到一个斜倚的轮廓,墨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肩头的线条在氤氲中若隐若现。她立刻又低下头。

“那位夫人……醒了。”阿觉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只是……谁也不认得,不说话,只是发呆。喂她水饭,她也肯吃,但眼神空空的,像……像个偶人。”

温招静静听着,没有立刻回应。水汽缓缓上升,润湿了她的睫毛。

“知道了。”过了片刻,她才说,“看好她,别让她出屋子。需要什么,去找魑惊。”

“是。”阿觉应下,脚下却没动。她犹豫了一下,声音更低了,“公子……我……我能做些什么?”这话问得有些没头没脑,却又透着一股急于确认自己位置的迫切。

屏风后传来极轻的水声,像是温招换了个姿势。阿觉的心也跟着那水声提了提。

水声轻响。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不再是先前那种沉闷的、仿佛隔着一层什么的刻意压低,而是清清凌凌的,像冬夜檐下凝了又碎的冰凌,干净,明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冷冽质感,直接地、毫无阻碍地落进阿觉耳中。

“日后唤我小姐便可。”

阿觉的呼吸骤然停了一拍,捻着衣摆的手指僵住了。

她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屏风。

水汽氤氲,模糊了人影,却让这声音更加清晰地烙印下来。

她听见了。那声音,清凌凌,冷浸浸。

原来不是男子吗……

屏风后的水汽似乎凝滞了一瞬,又缓缓流动起来。

阿觉喉头发紧,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碎掉了,又有什么在飞快地重组。

她先前那些小心翼翼的窥探,那些见不得光的念头,那些因自身原因而算计的一步一又步棋,此刻都显得荒唐又可笑。

像是对着一池清水照了许久,以为水中倒影便是真实,直到一颗石子投下,涟漪散去,才惊觉那影子底下,是另一番天地。

她慢慢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粗布衣摆磨出的毛边上,声音有些发涩:“……是,小姐。”

两个字吐出来,干巴巴的,带着点认命般的顺从,却也像是划开了一道界限。

温招没再说话。

水汽在寂静中无声蒸腾,弥漫开淡淡的草药味,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年轻女子浴后的清润气息。

阿觉站在那里,有些无措。

知道了这个真相,先前许多疑惑似乎有了答案,可更深的谜团却浮了上来。

一位女子,如何能有那样的手段,那样的气度,在那诡谲的林子里来去自如,让巨蛇俯首?她又为何要扮作男装,卷入这些是非?自己跟着的,究竟是个什么人?

她想问,却不敢。

屏风后传来细微的出水声,布料摩擦的窸窣轻响。

温招的声音再次传来,依旧是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改变称呼的决定,不过是随手拂去肩头一片落叶。

“下去吧。做你该做的事。”

阿觉猛地回神,垂首应是,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板合拢,将一室氤氲的水汽和那个刚刚知晓的秘密关在了里面。

廊下的风带着晨起的凉意吹在脸上,阿觉才发觉自己后背竟出了一层薄汗。

她抬手,用袖子胡乱擦了擦额角,心口还在砰砰直跳。

她慢慢走向安置万氏的厢房,脚步有些虚浮。

推开厢房门,万氏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坐在床边,眼神空茫茫地望着前方,对外界毫无反应。

阿觉看着那张憔悴呆滞的脸,又想起屏风后那道模糊却清冽的身影,心头一片混乱。

浴房的门再次打开时,走出来的人已全然换了模样。

素白的男子长衫妥帖地罩在身上,束腰,广袖,衬得身姿清峭。墨发用一根乌木簪束起,一丝不乱。脸上覆着那副毫无纹饰的纯白面具,将一切神情与特征隔绝其后,只留下一双沉静的眼。

她又成了那个看不出深浅的“温公子”。

阿觉候在廊下,看见这样走出来的温招,怔了怔,随即更深地低下头去。此刻的小姐,与屏风后水汽里那个声音清凌的女子,仿佛割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属于寂静的晨雾与温暖的耳语,一个属于外面莫测的日光与需要步步为营的路。

温招没看她,径直往外走。步履平稳,衣摆拂过晨间微湿的石板,几乎听不见声音。

府门外,一辆青篷马车安静地停着。车帘垂着,拉车的马偶尔打个响鼻,在清冷的空气里喷出白气。

温招走到车前,车帘从里面被一只手掀开。

阮时逢坐在里头,已是一身上朝的常服,深青底色,衬得他肤色更白了些。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看见温招,只微微颔首,朝里挪了挪,给她让出位置。

“正好顺路。”他说,语气寻常得像在讨论天气。

温招没说话,踩着小杌子上了车,在他让出的位置坐下。马车不算宽敞,两人并肩,衣料偶尔轻触。

车帘放下,隔开了府门外阿觉悄悄抬起的目光,也隔开了渐渐喧嚣起来的街市声。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辘辘的轻响,车厢微微摇晃。

晨光透过细密的竹帘缝隙漏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几道移动的光斑。

阮时逢侧头看她。面具遮住了一切,但他能看见她挺直的脖颈,和搭在膝上、骨节分明的手。那双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肤色是常年不见光的冷白。

“伤处还疼么?”他问,声音不高。

温招摇摇头,目光落在晃动的车帘缝隙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上。

沉默了一会儿,阮时逢又道:“潮阁那边,虽说是收藏天下奇书异法之地,但毕竟是宫内。守卫轮值、典籍归类,这些年都有些变动。你……小心些。”

他知道她要去潮阁,就像她知道他今日必须上朝复命,禀报巫霭林“一无所获”的探查结果一样。有些事无需明说,彼此心里都亮堂。

温招终于转过脸,面具对着他。那双露在外面的眼睛在车厢昏昧的光线里,墨蓝的颜色显得越发深沉。

“嗯。”她应了一声。

一个字,但阮时逢听懂了里头的“知道”和“放心”。

他嘴角弯了弯,没再说什么,也转回头,看着前方。

车厢内,除了马车的轱辘声,只剩两人清浅的呼吸。

温招的手搭在车窗边,指尖蜷了蜷,又松开。

她没动,也没看阮时逢,只是望着车帘缝隙外那热闹的市集,忽然开口,声音透过面具,听不出什么情绪:

“今夜,来我房里。”

阮时逢正整理袖口的手指倏地一顿。

他侧过头,看向她。面具遮住了她所有神情,只有那截露出的下颌线条,在昏昧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他看着她,眼底的讶异慢慢沉淀下去,转而漾开一点了然的笑意。

他岂会不知她叫他去是为了什么。那枚锦鲤玉佩贴在他心口,里头她半缕魂息安安静静地缠着他的命,她的伤没好透,他的更是个拖累。

她叫他去,无非是要用那身诡谲秘法,替他彻底拔除心脉里那点阴损的怨力。

道理他都懂。

可话到了嘴边,却拐了个弯,变成一句拖长了调子的、带着点混不吝的调侃:

“哦?”他尾音微微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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