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祁昀伸手揭开了油纸包。
油纸包里裹着一条条色泽鲜亮,令人口齿生香的牛肉条。
扑鼻的呛辣味在清幽的书房弥漫开。
冷渊惊愕抬眼,心中直道侧妃怎么会送来这样吃食!
祁昀的目光落在那些肉干上,又拿起字条。
果不其然,背后写着四个字:“自己做的”。
他眸中划过一丝浅淡的笑意。
祁昀用绢帕净了手,拿起一条,送入口中。
辛辣之感霎时占据唇舌,叫人心生酣畅之意。
冷渊吃惊地看着祁昀吃完一条肉干,又拿起一条。
殿下口味清淡,不是已经许多年不吃辣了么?
只有祁昀自己知道,他在宫中不吃口味重的东西,乃是因为幼时的一次遭遇。
那时母后刚刚去世,他不愿被其他妃嫔抚养,一人独居东宫。
昔日母后在时,对他饮食起居都十分严格,母后认为食辛辣之物有损肠胃,饮食宜清淡,于是他的膳食也如此。
独居东宫之后,无人看管他,他那时难免有几分孩童心性,膳食上也由着自己的心意来,口味偏重,常常食辣。
直至一次他用完辣炙羊肉后,上吐下泻,险些丢了半条命。
到底是嫡出太子,嘉明帝命人严查,才发现那那道炙羊肉的酱料中被人加了碾碎的银杏果。
银杏果有微毒,才会致使他身子不适。
若论下毒,这世间不知有多少无色无味的毒,真要对他动手,怎会用这等拙劣的手段?
查探之后,才知那些银杏果乃是二皇子调皮掺进去的。
为的不过是“捉弄”他。
二皇子被罚跪了一夜,此事就此轻飘飘揭过。
祁昀从此之后却再不肯碰重味的食物。
味道重了,被人添了料也难以分辨。
后来他落难余州,初时满身是伤,饮食也不得不清淡。
直至一次他陪姜时雪吃饭,多看了那道胡椒鲜虾几眼。
姜时雪问过大夫后,知道他可以不用忌口了,于是将菜推到他面前:“这是爹爹从南边找人送来的海货,你尝尝吧。”
祁昀一直用得少,那一餐却没忍住多夹了几筷子。
从那之后,他的膳食中便常常出现口味重的菜,都是姜时雪特别交代的。
那些日子,他只是祁昀,不是大齐的太子,没有人会存心暗害他。
他可以随意按照自己的喜好饮食,如今想来,倒也算是为数不多的一段放肆时光。
辛辣之味仍停留在唇齿之间。
祁昀将油纸包掩起来,道:“收起来吧。”
冷渊问:“殿下既然喜欢吃,为何不多用些。”
祁昀淡淡道:“知道谁最喜欢吃这些东西吗?”
冷渊思索了片刻,又不敢开口,只是摇头。
“贪嘴的孩子。”
冷渊没忍住,唇角弯了下。
祁昀又说:“就放在书房吧。”
冷渊本想说这东西味道重,但话到嘴边,又尽数咽下:“是。”
祁昀没想到,立雪园的东西会源源不断送到东宫来。
今日是辣螃蟹,明日是辣卤蹄膀,直到冷渊打开食盒,看见里面几个红艳艳的拱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饶是祁昀也表情莫测道:“安排出宫。”
冷渊收起笑意,正了脸色:“是。”
立雪园名字取得雅致,但近几日厨房被笼罩在一片辛辣的气味中。
姜夫人这种吃不了辣的都要绕着走。
姜时雪带着块面巾,给鸡架抹着茱萸粉,眼睛都被呛得有些发红。
银烛在一旁帮忙:“姑娘,这些东西街上都买得到,您何苦自己亲力亲为呢?”
姜时雪打了个喷嚏,吸吸鼻子道:“既然是报酬,自是要用心。”
银烛也没辙了。
这些天姑娘天天念叨着报酬报酬,也不知道在打什么哑谜。
她看着姜时雪被辛辣刺激的有些发红的手,道:“一会儿可得好好净了手,再抹一层厚厚的手脂。”
“没有问过报酬是什么,便自己拿主意,天底下有这样做买卖的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两人循声望去,祁昀负手立在门口,表情极淡,与这烟熏火燎的厨房格格不入。
也不知是被呛的,还是旁的什么原因,姜时雪忽地生出几分委屈。
祁昀注意到她的眼睛一点点变红,身子已经先一步迈了出去。
祁昀抓住她的胳膊,不由分说将人往外带。
姜时雪便这么沾着满手的茱萸粉,被他牵出了厨房。
祁昀命人打来一盆水,挽起袖子,亲手帮她洗去那些调料。
周围的下人们俱都背过身去回避。
唯余水声哗啦。
许久之后,忽然响起一道细细的抽泣。
祁昀动作一顿。
姜时雪还带着面纱,此时一哭,面纱俱都粘在脸上,好不狼狈。
见祁昀看过来,她猛然起身:“别看我。”
两人都手掌泛红,淅淅沥沥的水顺着指尖往下滴,沾湿了衣摆。
祁昀一言不发望着她,冷黑的眸窥不清眼底情绪。
姜时雪哭了一会,总觉得就这么干哭不起作用,扭过头来控诉他:“我都送了多少东西给你了,你还在生我气。”
她哭得眼圈通红,脸颊也泛着一圈粉,比枝头初绽的海棠还要灼眼几分。
见他不说话,姜时雪更加委屈,把手往他面前一递:“手都被烧疼了!”
祁昀忽然伸手,动作极轻,托住了她的手背。
鸦羽般的长睫倾覆下来,阴影落在姜时雪手背上。
又轻又软的呼吸拂过手背,祁昀微顿,又吹了一口,旋即抬眸:“还疼么?”
姜时雪愣住。
火辣辣的感觉从手背烧到她的脸颊上,后背起了一层细密的颤栗,她整个人像被投到油锅中,浑身燥热。
姜时雪抽出手,脸色涨红,偏偏语气生硬:“疼的。”
祁昀的手仍然僵在空中,片刻后,他若无其事收回手:“那你想我怎么赔礼道歉。”
姜时雪觉得自己像在无理取闹。
分明求人的是她,最后却把自己搞得那么委屈。
她轻呼一口气,调整情绪道:“是我闹小脾气了。”
祁昀淡淡看着她,说完这句话,她眼睛里分明又泛起一圈朦胧水光。
心底里还不服气。
祁昀也明白,她自小被捧在心尖上,别人迁就她惯了,这般低声下气讨好一个人,恐怕还是第一次。
虽说她这样做……都是为了那个人。
祁昀莫名又起了几分郁气。
他瞳孔黢黑,汹涌情绪被牢牢压制在眼底。
“我说的酬劳,不过是玩笑话,你不必当真,日后也无需再做那些东西送给我。”
姜时雪原本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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