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年前,月蘅殿怜妃寝宫。
“母妃,寝宫好黑,为什么我们不点灯?”小公主在夜里问怜妃,她年纪还小,说话时口齿还不清晰。
怜妃轻轻拍打幼女后背,哄她入睡:“母妃喜欢黑,你也要习惯黑。听见没?快睡,闭上眼睛,白天黑夜都是一样的。”
“母妃,我不想戴着这东西,婢女都怕我,还说我是长得太丑才不敢见人。”小公主扯了扯脸上那一层黑纱,又生气又委屈,“她们还嘲笑我是瞎子,可我明明不是。”
怜妃抓住女儿的小手握在怀里:“她们说是你就是,就让她们怕你,才不敢欺负你。明日我就将她们撵出去。快睡。”
“母妃,我睡不着,你能不能给我讲个故事?”小公主在浓浓夜色中对着黑纱呼气,她鼻子有点塞住了,心里还埋怨是这黑纱干扰她呼吸。
怜妃此前为女儿讲过好多故事,这次决定换个新的:“从前有个国家,灾害不断,战乱频发,国君昏庸无度,百姓流离失所,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国家快要灭亡了——”
“母妃,你讲简单点,我听不懂。”小公主困惑地嘟囔。
“等你长大了,就懂了。”怜妃继续讲,“有一日,天师勘破天机,声称‘泱泱大弋,有女异瞳。异瞳死,天下生’。”
“什么是异瞳?”
“就是两只眼睛,里面长着不一样的瞳仁。”
“什么生死?那个女孩儿只是长了一对特别的眼睛,和天下存亡有什么关系?”
“天师说有关系,国君、臣子和百姓也都相信,他们说异瞳少女是祸国灾星,影响了国运。只有找到她,除掉她,万世才得以安宁。你觉得她可怕吗?”
“不可怕,我觉得她可怜。”小公主抽了抽鼻子,心口有些闷,“那天师最后找到她了吗?”
“还没有。你希望天师找到她吗?”
小公主使劲摇头:“异瞳少女应该躲得远远的,永远别遇见天师。不然她就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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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永昭坛北侧,被成片黑鸦包围时,风暴中心的奚华蓦地想起母妃讲过的故事。
年幼时许多个夜晚,那个荒谬的故事曾伴她入睡。直到有一日,她悄悄揭开面上黑纱,从铜镜中望见自己眼中一金一蓝两只瞳仁,铜镜轰然坠地,那故事她再也不敢听。
从那时起,为了不被发现异瞳身世,她终日面带黑纱,小心翼翼伪装自己是个瞎子。
扶光四十五年,她听说天师因搜寻异瞳未果,含恨而终。但这场追逐并未停止,他的弟子宁天微继任天师之位。新任天师手段酷烈,无所不用其极,甚至在即位仪式上向苍天押注了自己的天命,若不能铲除异瞳之祸,愿献祭自己。
她还听说,宁天微年纪轻轻,姿容清绝,常引人感叹:“他一定是天仙下凡,来拯救我们。”
世事如此不公平,他是万民敬仰的救世主,单单是她一人的夺命鬼。
当日从铜镜中初见异瞳的惊恐卷土重来,恐惧像铁索捆绑她许多年,这一刻勒得更紧。
“公主别怕,天师发现不了的。”紫茶凑近小公主耳畔轻声劝慰,“你只要假装看不见就好,今夜头等大事是血祭,他不会联想到异瞳这回事儿。”
奚华微微颔首,默然无语,双手暗中握成拳头,手心抠出指印。
紫茶继续说:“今日若是冬月初一就好了,那公主就不必假——”
“别说了。”奚华止住紫茶说话,她明明知道手掌应该落在何处才能准确捂住她的嘴巴,但有意放歪扑空了,任谁一看她都是抓瞎。
鸦群越来越狂躁,古怪的鸣叫也越来越激烈了,垂死挣扎的黑鸦疯狂涌向奚华,争抢着落在她头上肩上不肯离去,尖喙上的血水簌簌落下,染在她苍褐色衣裙上,因是暗色,在暗夜中不算清晰,只有血腥味越发浓郁。
除血腥味以外,奚华隐隐嗅到另一种气息。那气息飘散在秋夜的寒风中,不知从何处传来,飘过永昭坛,离她越来越近了。
她暗暗凝眉,努力辨别那一缕熟悉的气息,“小茶,你闻见什么气味没有?”
“黑鸦的血,臭的。”紫茶还在努力赶跑黑鸦,手背都被黑鸦的尖牙利爪戳得绯红。奈何这群亡命徒不肯罢休,一波去了一波又来,连绵不绝,怎么都赶不走,她也没办法。
奚华没再继续问她,显然她没有闻到,她的心思也不在这里。奚华明了,那一缕清幽的气息,绝不是黑鸦血水的气味。它是如此特别,但凡有人嗅到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公主当心,天师来了。”紫茶见小公主走神,连忙戳了戳她的手肘,小声提醒。
若非黑纱覆面,奚华此刻定然压不住眼眸中的惊诧——
天师来了?
天师为何是他?
随着那一缕气息迫近,周遭的血腥味都变淡了,鸦群惨烈的啼鸣渐渐收了声势,扇动的翅翼离永昭坛远去,风声随之变轻。
忽然之间,奚华脸上一凉,黑纱轻柔的触感消失了,一滴温热粘稠的液体落下来,砸在她右边眼睑上,她立刻将眼睛闭得更紧。
血迹尚未晕开,她未及擦拭,就听到紫茶尖声尖气的叫喊:“别跑!”
紫茶松开她的手,着急去追一只黑鸦。方才鸦群被天师驱离永昭坛,最后一只黑鸦叼走了小公主脸上的黑纱,掀开一幅隐匿许久,从未蒙尘的画——
一幅惊艳卓绝的美人肖像画。
“美人啊!谁说小公主貌丑,真是瞎了眼了!”
“她生了如此绝色眼睛却看不见,莫不是天妒红颜?”
“明日国君那里,不知道要堆多少请求赐婚的折子。往后谁还往嘉阳公主和永平公主那里凑呢?”
“可小公主是不祥之人,你忘了吗?”
“你有几条命,敢娶妖女回家?”
“……”
祭坛之下,惊叹与议论四起,比黑鸦的啼鸣更加聒噪。
奚华久居月蘅殿,今夜第一回出现在这么多人面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假装自己看不见,心头本就惶惶不安。如此紧要关头,最关键的面纱却被叼走,紫茶也不在身边帮衬。
更要命的是,她不敢看永昭坛上是谁朝她一步步走来。紫茶说那人就是天师,可是……
她独自立在永昭坛北侧边角上,晚风吹拂她苍褐色的衣裙,好似吹动一片单薄的暗影,轻而易举就要把她带去天边。
还不如就随风飞去天边。她正做此想,眉心突然一凉,被这沁骨冷意一刺,她下意识想要躲避,上半身猛然往后一仰,像一枝花拦腰折断,眼看着就要跌落永昭坛。
却没跌下去,有一只手臂忽然揽在她花枝一般的细腰上。
奚华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那股气息铺天盖地而来,从头到脚将她包围。那气息过分浓郁,没有一点儿凝神静气的作用,反而让她惴惴不安。
就像横在她腰间的手臂,与其说是拯救,不如说是捕猎,吓得她颤了一下。她像一只被利箭对准的鸟雀,每一根羽毛都止不住战栗。
她想离他远些,但他的手臂是唯一的支点,除了他冷硬的掌心,此刻她无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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