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坊位于东市,苏九娘出门后便径直去了相对的西市。因着天气缘故,街道上没什么行人,显得比平日里空旷,但临街的商铺依然开着,有些酒肆、客栈依旧热闹喧嚣。
穿过一条巷道,一张挂着“福满茶肆”的布幡映入眼帘,苏九娘略作停留,仔细察看四周后才动身入茶肆。
茶肆二楼临窗位置,雨水浇湿了半张桌子,九娘落座,一边斟茶一边道:“许洛死了。”
身后屏风内同样传来斟茶的声响,对方先是喝了口热茶,杯落后才道:“实在可惜,他可是我们掌握的第一条线索。”
“嗯。”苏九娘盯着窗外雨幕,这雨似乎越下越大了,还带着丝丝侵入骨髓的寒意。
雨飘进窗内,苏九娘伸手,数滴雨珠跳到掌心的一瞬,忽然调转了话锋:“是什么人想要杀他?”
“许洛六年前不过是将作监一个区区从七品官员罢了,常青宫修建完毕之后,他逐渐升任,成了死之前的工部司郎中。修葺宫殿这种事,本就藏着诸多获利路子和贪心之人,他又是其中一环,升官后为人高调不说,还时常流连于各种歌舞坊和青楼,怕是惹背后之人不悦了,这才给自己招了杀身之祸。”
九娘蜷起手掌,那雨珠子逐渐被她掌心的温度化开,再次摊掌时只余下一点湿润感。
“可是他死了。”苏九娘仍旧失落,即便在知晓许洛死后第一时间找到合适的理由宽慰自己,可到底是大仇未报,真凶不明,心如何能安。
“师傅,我心里头突然很乱,许洛死了,我们又该到哪里去寻找新的线索?”
林下泉松弛的手指渐渐握紧,环视四周后走到苏九娘身后,拍拍她的肩道:“九娘,我们既然回来了,便不会再轻易放弃,一定会有别的办法。许洛这一死也是算是他的报应,毕竟当年木材一事,他也参与其中,只是我们不知当时他背后还站有哪些人。”
雨势渐小,街巷已渐有行人出没,九娘顺势低眸,潮湿的巷道中一位身着波斯衣裳的女子步履匆匆,朝着巷子更深处而去。
她忽然想起了那个行为怪异的男子,迟疑了许久才缓缓开口:“许洛死那日,我遇到了一个人。”
林下泉听闻后,言语上颇为上心,道:“是谁?对你可有威胁?”
苏九娘摇头,她约莫能猜着那人是个当官的,可官居何位、几品,这些统统不知晓,就更别提对自己是否有威胁了。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他还会再找上她。
出了茶肆,一股子异香扑来,九娘深嗅之,只觉得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她站在那条湿滑的巷道上,抬头望了望天。
算起来她已一月有余没回过家了,趁着芙蓉坊闭门之际,干脆回家待着,省得蓉娘子见着她说长说短的。
柴扉门半掩着,屋顶有霭霭炊烟升腾入霄。
“阿翁。”苏九娘推开柴门,狭窄的院子里一条小黄狗汪汪奔来,围着她又蹭又嘤嘤叫着。
灶房里探出一个头来,是个独眼的老头儿,见着九娘便赶忙拖着并不利落的腿奔出来。
“九娘啊,你回来了。”苏老翁熟络地接过九娘手上的肉、菜,又拉着她的手坐到桌前,一只浑黄的眼脉脉将她看着,最终只吐出二字,“瘦了。”
“阿翁,我吃得好着呢,倒是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是又将就着吃点了。”
言罢,她起身去向灶台。
揭开锅,果然是一锅清的见底的白粥。
苏九娘愣愣盯着那锅粥,心底泛酸。
苏老翁跛着脚过来,见她那欲哭的神情,接过锅盖将锅盖起来。
“你不必忧心我,我一日三餐能够果腹便足够了,安心去做你的事情吧。”
苏九娘背过身揩去眼角的泪,笑着取来方才从集市上买来的猪肉和新鲜蔬菜,一边挽袖子一边道:“阿翁,我最近都不过东市去了,在家好好陪陪你。”
苏老翁闻言后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只一瞬又疑惑看向她,“你的事儿……”
“放心吧,不会耽搁的。”
小黄狗闻着荤味儿冲进厨房,苏老翁一把抱住它,摸着它的头道:“你这个贪嘴的家伙,我都还没吃上呢。”
一时间,灶房里多了欢声笑语。
黄昏时分,张舟再次入芙蓉坊。
他站在鼓台上看得出神,蓉娘子端来一杯热茶唤他时,他才下来。
接过热茶,还没入口,他便问:“坊主娘子,你这儿可有一位眉心长了痣的小娘子?”
蓉娘子向来对自己坊中的姑娘熟悉,他这一说便知是要问谁了,脱口而道:“你说九娘啊,她今日不在坊中。”
张舟微顿,随后埋首饮茶。
蓉娘子见势,小心打听起来:“张少卿与九娘认识?”
张舟没答复蓉娘子,却道:“金吾卫已将昨日盘查记录移交大理寺,此案涉及朝廷命官,有些不清楚的地方还麻烦蓉娘子解答一二。”
“这是自然的,奴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舟起身,看向鼓台。
“第一个问题,死者许洛是否常来芙蓉坊?”
“不算常来,以前也就一两个月来一次,他这人吧各坊各楼的都知道,瞧不上我们这种雅坊,不过这一两个月倒是来得频繁。”蓉娘子掐着手指算了算,“哟,这一两月来的次数可赶上他以前四五个月加起来的次数了。”
“他都是一个人来的吗?”
“别地儿我不知,反正来我芙蓉坊都是他一个人来的,没见他带过什么同僚、好友。”
“蓉娘子方才还说,他这一两月来坊中的次数比以往都多,这是为何?”
蓉娘子愣了片刻,随后笑道:“这奴家也不知啊,客人的喜好我们哪里好去打听。”
张舟转身,嘴角带笑地盯着蓉娘子看,温声开口:“蓉娘子当真不知?”
蓉娘子望着张舟,他明明长相文雅,讲话温和,却无端给人一种威慑感,不由得别开脸道:“奴真不知,那金吾卫的记录张少卿业已看过了,我这坊中姑娘和那许洛都没牵扯的呀。”
“蓉娘子不必紧张,本官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蓉娘子可要仔细回答了。”
蓉娘子小心看向张舟,挤出一丝笑点点头。
“在这坊中,可有许洛青睐的女子,抑或是他死前可有邀坊中姑娘献乐跳舞的?”
蓉娘脑子里轰然一声,咬牙镇定后,依旧笑道:“少卿,我这儿的姑娘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啊。”
“蓉娘子只需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蓉娘子看了眼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轻置一笑,神思流转。
“那日,他是喊了我坊中的苏九娘单独在雅间里献舞的,可不知为何他却跑了出来,还爬上了小娘子们跳舞的鼓台上去,怎么拦也拦不住,这一点我坊中在场的伙计皆可作证,那些酒客亦可。以至于后面发生的事,奴就真的不知了。”
张舟目光一瞬冻结,沉声继续问:“他是在献舞前跑出来的,还是在献舞后跑出来的?”
“九娘尚在梳妆时他便跑出来了。”
“本官知晓了,苏九娘可在?”
“她早上出去了,奴这就差人将她唤回来。”
芙蓉坊小厮找到苏九娘时,苏九娘正在院儿里逗狗,听闻是大理寺少卿要找自己,摸了摸狗问:“长什么样?”
“长得斯斯文文的,别的也就没什么突出的了。”
苏九娘停了手中动作,埋头微微一笑,起身后一口答道:“不去。”
不去?!
这可为难死前来传话的小厮,站在院里急得差点跳脚,一个劲儿劝苏九娘:“苏小娘子,你还是去吧,这命案毕竟发生在芙蓉坊,又是大理寺少卿亲自登门说要见你,这案子一日不查清,芙蓉坊就一日脱不了干系,我们还指着这些差事过活呢。”
“你且回去吧,我心中有数,不会连累你和芙蓉坊的。”
小厮回去后,将苏九娘的话一字不差说给张舟和蓉娘子听,气得蓉娘子差点掀桌子。
张舟倒是气定神闲,喝完两盏茶后和小厮交谈了几句便离去了。
次日晌午,柴扉门叩响几声,苏九娘丢下手中正在晾晒的衣裳,转头去开门。
木门嘎吱一声拉开,四目相对,二人皆露出些许惊诧神色。
“怎么是你?”苏九娘顿时变了脸色,拦在门前并不打算放人进去。
张舟喉头滚动,顿了稍许才问:“你当真不认识我了?”
“哈?这位郎君,你究竟有何居心啊?”苏九娘勾出食指,轻戳了戳张舟的臂膀。
张舟看到那根纤细的手指似水般流转开去,便细细道来:“三年前郑县郊外一间破庙,我不慎受伤,是你照顾了我多时。”
记忆洪流瞬间涌来,三年时间不长不短,苏九娘见过无数面孔,记忆刚刚好停留在那间破庙,那个文绉绉的年轻男子身上。
彼时,她尚在碧玉年华,因为练武时不小心伤了眼睛,看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因此记忆中也只记得自己当年是救了那么一个人,但是并不记得那人的模样。
她佯装思考,半霎后才断断续续吐出:“嘶……好像,好像,有点印象,但是又记得不是很清楚。”
“无妨,你可以慢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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