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中白灯愈渐微弱,覆在书斋上头那层朦胧的白就快被浓重的夜色侵蚀。
夜风从东南向刮到了西院,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檐下惨白的光掐断。
许老夫人从床上惊坐起,一把掀开褥子破门而出。
她一路呜咽洒泪,一路唤着:“儿啊。”
声音幽怨又低沉。
书斋的矮墙边长了许多竹子,在夜色和微光的衬托下,只能看见黑洞洞的轮廓,时而微风摇曳,那竹子左右摆动,像极了晃动的人影。
许老夫人出来时未提灯,瞧见那摇晃的竹影,着魔般扑了过去,大喊:“大郎,你别走。”
错落又尖锐的竹枝扎破她的脸,疼痛让她骤然清醒,望着一团乌黑沉默须臾,忽然转向一旁的木门,用尽她这些时日所有力气拍打,“开门,开门。张汝芝你这个毒妇,我儿子死了你还将他身前居住的宅院锁住不让我看一眼,你心肠如此歹毒,定会遭报应的。”
尚在书斋中的苏九娘和林下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面面相觑。
苏九娘赶紧灭了火折子,摸索着靠近林下泉,小声道:“这许老夫人大半夜不睡觉,折腾什么呢。”
“估摸着是思子心切,走火入魔了吧。”
外头的动静太大,很快惊动了东院,院内陆续明灯。
有前去书斋察看的仆从回来,碰巧遇到小环,急切道:“老夫人在砸书斋的门呢。”
“怎么没拦住她?”
仆人面露难色。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家主人的母亲,儿子死了,母亲伤心难过,想要去儿子生前下榻的宅院看一眼本就无可厚非,哪里有理由上前阻拦。
他也就是个下人,只能灰溜溜回来禀报,要怎么做还得由夫人决定。
正巧,厢房门开了,张汝芝披了件单衣站在门口,小环提着灯上前,“夫人,夜间凉,您快进屋去,我带几个人去将老夫人请回房。”
“不用,我亲自去。”
说罢,张汝芝便朝着书斋方向去了,沿途还能听到许老夫人的咒骂声。
她把自己毕生能够想得到的骂人的话都骂出来了,心中仍然憋闷。
张汝芝到时,许老太太已经骂累了,靠着木门席地而坐。
小环提着灯瞅了几眼,老太太那一双眼睛,肿得跟鸡蛋似的,她悻悻然看向张汝芝,张汝芝冷着一张脸。
“你要是不想在长安好好待着,就回你的幽州老宅去。”
老太太闻声,木愣地抬起下巴,带着些微诧异问:“你要撵我?”
张汝芝实在没什么兴致同她东拉西扯,给一旁的仆从递了个眼色,仆从忙上前去搀老太太。
老太太这些时日心气不顺,见人上来就拳打脚踢,惹得仆人也不敢上前生拉硬拽。
她没好气地道:“我大郎养你们这帮人,就是为了和那个毒妇一起对付我的吗?人在做天在看,张汝芝,你吃斋念佛也洗清不了身上的罪孽,早晚得遭报应。”
张汝芝耐心听完她的话,向前迈了几步,冷笑出声:“报应?我张汝芝不怕报应,就算有,也得是你儿子那样的人先死光了,才能轮得到我。”
“你以为你儿子升官发财就是给祖上添光彩了吗?我告诉你,他干的那些勾当,够你们许家死上几回的了。”
老太太望着她,不住地摇头,泪水从眼角飞晃出来,洒在地上很快消散。
“你胡说八道,他都死了,你还往他身上泼脏水,我要去状告你。”
张汝芝蹲下身,小环手中的灯端端映在她脸庞,只见她半边脸颊向上牵扯,明明是端庄温良的模样,却偏生隐了一半在黑暗里,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她压着声嗓,笑说:“你去告吧,尽可能地去把事情闹大,这样大家都别想好过了。好一点的话,你还能活着,也就晚年过得凄惨些,坏一点,那就都死无葬身之地。”
张汝芝的话很难听,明里暗里都带着些威胁的意味,老太太听得是身冒冷汗,微微战栗。她年纪虽大,行事乖张了些,可到底不是个蠢笨之人,慢慢地息了声,由着张汝芝安排人将她搀起送回去。
临走前,她回望了一眼,只看到张氏的背影单薄、冷傲,正认真地端详那座书斋。
曾几何时,零落的脚步声渐渐散去,整座书斋里外又恢复了死般寂静。
火折子重新点亮的一瞬,林下泉道:“看来这张汝芝当真是什么都知道。”
今夜这么一出意外,算是给了她们先前的猜想一个印证。
苏九娘在房内转了一圈儿,实在没瞧出什么玄机,眼瞅着天也快亮了,再不撤离,怕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天蒙蒙亮时,重明宫前已经站了一长队人马,长队的两边有内侍提灯,隐约照见百官百态。
不多时,重明宫殿门洞开,百官陆续入内,跪坐其位,向圣人陈述各自政务,时而引来一阵赞同,时而招致几句争论,不过都是殿中常态,无甚稀奇。
几位头发、胡子花白的老官说着说着将战火引至大理寺,义正言辞说道:“这许洛案的凶手早已认罪,为何大理寺迟迟不结案?”
浑厚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大殿内引起轻微的回响,张舟瞥向那位老官时,发现对方看他们的目光实在和那和蔼的年纪一点不沾边。
案子是他在跟,理当他来解释,可钱怀仁还是将他按下,独自将一场口舌之争揽了去。
“凶手认罪,并不代表可以结案。此案疑点颇多,未弄明白前,大理寺是断不能草率了事的。”
“噢?”老官看向张舟,“听说钱老前些时日病重,连朝会都未曾参加,这案子又是由张少卿一手操持的,恐张少卿要比钱老清楚得多吧?”
话都到了这份儿上,张舟再闭口不言,恐会招来更多不满。
他起身行礼,将案子一一陈述,说到红雀身份时,他陡然停了。
张舟深知许洛案在京师文武百官心中掀起不小的风波,他们想要的不仅是一个答案,还有自身安危的一个保障。可就像老师说得那般,此案疑点颇深,他不能凭那份认罪书结案。
他道:“请圣上再恩准下官些时日,查清此案背后真正的凶手。”
此话一出,殿中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斥责张舟:“这桩案子何其恶劣,竟还未将真正的凶手缉拿归案?张少卿若实在才薄智浅,那便换个人来。”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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