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连错枝荷花烛灯盏倒垂而下,将秒花台占去三分,娇人如一点红蕊站立其下,广袖掩面。
声乐渐起。
罗裳摇曳群姬拥簇,烛灯下的美艳娇人容颜忽隐忽显。
深吸一口气,用三分巧劲将两片广袖抛洒出去,顿时,那张极妍脸庞明亮起来。
娇人在一众舞姬之中挥洒自如,舞艺不精,幸得这两月勤加练习才有了长进,这一舞,属她的动作最为简练,拂衬她的一众舞姬个个技艺超群,婀娜妖娆。
乐声在袅袅舞姿间慢慢减了速,一众舞姬合着拍子舞动散开,满了整个秒花台。
半曲毕,乐声骤停。
就此半曲,博得了雷霆掌声,台下还夹杂着叫好声。
伴舞舞姬分成两道,犹如弯弯细流急急交叉从娇人身前经过离场。
娇人调整气息,褪下绯色镶缎舞衣,交于离场舞姬,内里着月白箭袖袍,上头的团状暗纹经烛火打照,波光粼粼。
尘敛,尘乘两人着朱青色箭袖袍应时上场,将一枚长剑交于啊芜。
声乐骤起,三人应声起剑,此时的曲调与方才的靡靡之音截然相反,劲道激扬。
啊芜全身心投入,她晓得成败只在这后半曲,拼上全力方得始终。
她以女子之躯在两位习武男子当中拼耐力、劲道、技术。
今夜,必须是满堂彩。
二楼雅间内,周卫序携云岩应邀而来。
云岩见秒花台内的三人身随剑动,顿时亮眼提起精神,往前挪了两步,隔着珠帘也要瞧个仔细。
周卫序手执茶盏,抿一口清茶望向秒花台,想起前几日随逸掌柜手握绢花矗立门口的样子很有趣。
他笑了笑。
她竟然来了这里。
皇帝寻的人,竟然来了这里。
应当是自己失算了。
他再挑眼看向云岩,云岩竟毫无察觉。
“云岩,你可认得?”
周卫序饶有兴致地问云岩。
云岩惊觉失态,急急往后退了两步回到原先的位置,躬身作答:“回殿下,此剑法小的不知。不过那两位白衣男子功力扎实,女子功力也不差。”
周卫序闻声而笑,今日秒花台的女子云岩没认出来。
去随逸酒肆,云岩认出了绢花,自己与掌柜在内间的谈话,未告知云岩。
云岩啊,过目不忘的本事今日怕要疏漏了。
周卫序手指一挥,说道:“你上前几步再仔细瞧瞧,这曲完了我再问你。”
云岩一头雾水,不晓得殿下话里意思。
他云岩知道的剑法,只需看上一二便能认出,不知的,再多看也是不知。
从随逸酒肆回来后的这几日,云岩觉得殿下心情忽然好了许多,缘由却不得而知。
得了命令,上前几步隔着珠帘再仔细瞧瞧。
华庭乐坊所来之人非贵即富,五分凑热闹,五分随势。
朔王今日来此处,城中众人定会紧随其后。
朔王本就是这庭华乐坊的常客,出了新花样,怎能不来。
周卫序起了身,朝前挑起珠帘。
秒花台中那女子挥剑如鱼得水般灵动,一个跃身再接一个翻身,剑影在烛灯下幻化成流光溢彩,在他眼中如烟似雾。
这一曲,不知在何时完结收了场。
周卫序目光随着那一抹身影的消失,散了神,定在一处。挑着珠帘的手缓缓收回,珠帘随势垂落相互撞击,最后停了下来。
“走吧,去同脩娘说一声,让姑娘去马厩寻我。”他对云岩说。
云岩一时又迷惑了起来,方才还觉殿下心情甚佳,此时倒又觉得殿下心情极差。
听命,收拢披风紧随朔王出了雅间。
说曲毕还要问他,不知要问什么,可也没见殿下再问他。
*
啊芜退场后才知道自己方才有多紧张,心扑通扑通直跳,怕要跳出来,双手按压在胸口大口喘气。
此刻她高兴得想哭。
尘敛、尘乘皆欢喜,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那秒花台博得雷霆掌声。
脩娘不敢怠慢,开了个好场,后续更加不敢疏忽,穿行在坊内,各个环节都要招呼周全。
护侍通禀,脩娘怔了一怔。
又急急地亲自赶去找啊芜,只是并未将朔王的身份告知于啊芜,看啊芜得知朔王身份后,在她面前是如何反应的。
啊芜定下心神不过半刻,听脩娘急急差遣,心又扑通扑通开始跳。
来不及换掉衣裳,撇下长剑直奔卧房,将那打理干净的绒氅急急提上奔往马厩。
不知这胸膛中的心还是不是她的,已经开始胡乱跳了。
脩娘虽未指明是什么人,从脩娘的神色里看得出来头不小。
那个买马的富贵人来了。
马厩旁掌了灯,远处光晕下周卫序背对着她,青玉束冠,一袭披风更加衬地他颀长。
昏暗夜色,旁边的家奴远远见她来,在主人耳边低语一声便退去远处。
啊芜放缓脚步,左右环顾。
跑这么快做什么,让他等一等他又不会跑。
周卫序转了身,墨眸映着的光在黑夜里霍亮润泽,四目碰触,啊芜垂下眼帘,行礼道:“啊芜见过公子。”
一声公子。
与两月前的那声公子是不一样的。
他能应邀,喜达天听。
“啊芜姑娘不必多礼。”周卫序声色平和,“两月前你以绢花为约,既已应下,我定能守约。”
啊芜对他笑了笑。
将绒氅递与他,说:“这绒氅归还公子。”
他也笑着接过:“是我来将它赎回。”
并将备好的银两和玉佩顺势交给她。
啊芜再见玉佩,一惊,不敢接手。
一个舞姬胆敢设局诓京师贵胄来提高自己名声,胆子也真的大了些。
原本连银子都想好不要的,怎还多了玉佩?
人来了就好啊。
他对赠玉有什么执念吗?
周卫序见她愣在那,也不勉强,收回银子和玉佩道:“今日见面匆忙,恐惊扰了姑娘。我是乐坊常客,这些东西暂且由我保管也可以,待到他日再交还与你。”
啊芜被这话一乍,惊地抬眼瞧他,竟还是个乐坊常客。
她是乐坊新人,新人邀老客。
心底打了个呵呵。
再次对视,周卫序无垠的墨眸中折出来的光,让人捉摸不透。
啊芜不敢望进去,定下心神道:“还是现在给我吧。”
先将马匹那一事了结掉。
他将东西交到啊芜手中,侧身指了指远处云岩手里的那匹马说:“得此良驹,值得,它可有名字?”
啊芜摇头,方才远远地就瞧到了那马,良驹她还认得,名字不晓得。
“这月十七申时我再来坊中,来为这马驹向你讨要个名字,可好?”
啊芜一惊,点了头。
当真是个老客。
说话和风细雨,信手拈来。
“告诉脩娘不必多礼,届时让你陪着便是。”周卫序朝远处云岩打了个手势对啊芜说,“今日不便久留,就此别过。”
此刻周卫序说什么,啊芜都应照单应下,行了礼木讷地目送他与云岩离开。
一个老客。
不好对付啊。
她仿佛听到有人唤她,轻而浅,骤然加重。
“啊芜姑娘,你的魂魄丢了,快醒醒……醒醒……”
声音犹丝如魅。
啊芜蓦然惊醒,查看四周,心悸之时并未发现旁人,远处看马人恭送周卫序离开已经开始折回,此时还离得很远。
方才的声音,让啊芜顿时面红耳赤,掌心拂上脸庞,烫热异常。
肯定是错觉。
将将转身要回坊内,却听见那声音再次响起:“啊芜姑娘,你终于醒了?”
啊芜心惊肉跳。
这武功简直是白学了。
她想骂人,心脏好像已经变成惊弓之鸟不受她管束。
她转身循声望去,并未发现有人,心下一怒厉声道:“哪个混账东西,偷听墙角!”
这一提声,将那马厩旁梧桐树上的男子吓得不轻,赶紧从梧桐树上一跃而下压声道:“小点声,是我!”依着微弱亮光赶紧让啊芜瞧清他的长相。
待到看清那张脸,啊芜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原来他也来了,方才那良驹原本的主人。
如此别致的再相逢。
男子确认啊芜已经瞧清他,伸手拉起僵直的啊芜往阴暗处走,低声问她:“在下元隽,敢问姑娘邀我来乐坊,有何吩咐?”
元隽是带着几分怨气问她的。
被一女子抢了自己心爱的马匹扬长而去,他还是觉得有些丢人。
今日让他给逮到,肯定要仔仔细细问个清楚。
啊芜心乱,这一来一去的两个贵人,她都不想得罪。
木木地任由元隽牵扯,在弯弯的上弦月下疾步游移,毫无声响。
行至偏远阴暗处,元隽才将啊芜的手放开。
啊芜开始摸索钱囊。
捏住钱囊藏进身后扯开袋口。
“嗯?”元隽在等她给解释,这个“嗯”字尾音里有等待和宽恕的意思。
啊芜呼出一口气,索性说实话。
“您也看见了,我拿您的马换银子了,如今想把马匹要回来是不可能的,邀您来呢,是想将卖马的银两交与您。”
直接将握在手中的钱囊塞向元隽。
元隽不接。
不屑地问:“盗我的马替你自己搭桥引线,会情郎?”
“还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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