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
抬眸之际,王楚嫣蓦然有股奇异的感觉,似乎要被旋入那人眼里的漩涡——
那双眸光激澜澎湃,渐而又似烟雨缱绻,最后,凝固成幽寂的冰潭。
她眨了眨眼,神智渐趋清晰,纷杂的呼声随之贯入耳中,她看见王昂面无表情地后退两步,拂了拂广袖,垂眸拱手。
"王娘子,失礼了。"
这人萧萧肃肃,清逸淡定,站在惊乱的人群之中宛如一轮超然于世的亘古朗月,尤为醒目。
方才真是惊险万分。
须臾,小街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有些人心急火燎地打听来龙去脉; 有些人慌不迭地帮忙,好几位大汉在前方勒住马,骑手亦是惊魂未定,连声道谢并解释因为路滑失控。
但也有人窃窃私语,不知好歹地嚼舌头。
"嚯,这位就是王举子?"
"怪不得王娘子要大献殷勤呢!"
"你们瞧她,现在还痴愣楞地盯着人家。"
彼时王楚嫣的心跳稍有缓和,正想挪动身子,闻言,瞬即又僵住了。
王昂看向那些好事者,朝他们走近,沉声道:"济人之急,救人之危,天经地义。若不分是非说三道四,小心因果报应。"
言辞简洁,铿锵有力。
那些人顿时噤若寒蝉,一来是民间普遍信佛信道,不免畏惧善恶报应; 再者是被这位俊雅文士的凌厉气势给怔住了。
随即,王昂收敛冷色,又对其他热心人恭敬地道:"多谢各位相助,事情已了,大家且散去罢。"
眼见路人逐渐散开,王楚嫣忍着难以言说之情,竭力噙住眼里的泪花,保持端庄地行了几步。这些天她疲惫劳神,方才心又大起大落,还险些丧命,换作谁都难以镇静从容。
"王公子,多谢。" 她颦着蛾眉,声音微颤。
王昂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走近,捡起那件落在地面的大氅。
"回去罢。" 继而他缓缓往前走。
王楚嫣"唔"地应道,振作精神。
天又飘起细雪,一点点晶莹的白色盈动在眼前,促使她目眶里的清泪无息地淌落,她依旧能感觉到身后还有睽睽的众目,心底再次蔓延着委屈与不甘。
步伐沉缓起来。
"王娘子,往前走。"
王昂回头。
清俊的侧颜棱角分明,坚毅之中透出几许江南水墨般的柔和,白雪拂过他挺直的鼻梁,流连于他唇边。
"嗯。" 王楚嫣暗自拭泪,默默地跟随他穿过繁华的坊市。
她不再关注四方投来的目光,而是将视线凝注于他如松如竹的背影,心静后,萦绕于耳际的喧嚣逐渐消逝,她忽觉恍恍然的,像是穿行在悠长的梦境中,缤纷的红尘蓦然褪色,惟独眼前的身影被雪花勾出莹洁的光晕而越发明亮了。
不知不觉地行到邸店,王楚嫣松了一口气。
花玖焦急守侯在前庭,一见是他们,小猴似的窜来并埋怨道:"公子为何不当心自己的身体?! 医师叮嘱你务必静养,这才两三天功夫!"
"阿玖,走吧。" 王昂的声音略显沙哑。
他无视其他人的关心,径直往庭院走去。
王楚嫣默默尾随,行至通往阁楼踏道的那一刻——
眼前如松如竹的身影微微摇晃。
王公子?
她一下意识到,方才为了救她,王昂舍命奔跑定是心疾发作,硬撑到了现在。
"阿玖,快带公子进屋,我去寻医!" 王楚嫣又惊又惧,刚沉下的心又被揪起来。
"无妨,歇会儿就好。" 王昂阻止,背对着她,"我不想有外人打搅。"
语气透出不容辩驳的威严。
王楚嫣旋即缩回手。她就是外人。
"阿玖扶公子回屋!" 花玖扶着王昂,瞧见他隐忍痛苦的模样,心疼落泪。
王楚嫣怔怔地望着,直到他们上楼的身影即将隐没在幽暗的拐角处,忽而,王昂低沉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王娘子,谢谢。"
这一刻,她潸然泪下。
方才关于自己的委屈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人的愧疚与牵挂,本想为他送衣,反而让他受累。
"王公子……"
她伤心呜咽。
少顷,她倔强地擦干眼泪,缓缓走去庭院中央,抱住那棵还未抽出枝叶的紫薇树。
这是阿娘曾经亲手栽下,每次跌到低谷时,王楚嫣就会倚着它深深地呼吸,神奇的是只稍一会儿便能心绪宁静。
"王公子没事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在心里反复祈念,直到细长的呼吸与花木生息相连,因为,这般自然,无论岁月荣枯,四季更迭,终究是春去春又回。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翌日清晨,王楚嫣起身就赶去庭院,往阁楼张望,不过窗棂紧闭。
于是她先到灶房,与厨娘一道准备给王公子的膳食,此外,可怜的花玖也染上风寒,她嘱咐合香给他们送药去,配些京城风行的点心蜜饯,西川乳糖、霜蜂儿、绵枨金橘。
不久合香回来报告,面含忧色:"姑娘,王公子看着疲惫,不过似乎还好,倒是花玖,我听他咳嗽得挺严重。"
"你快去赵太丞医馆请人过来。"
王楚嫣吩咐合香并陪她走往前庭,发现那里非比寻常的热闹,便在后方驻足瞧看。
一众邻里正在拜谢,门口也围了不少人。
"昨日幸亏王公子路过,我家两位小哥儿也在其中,那匹马,就跌倒在他们玩耍的地方! 哎呦,我想来十分后怕,当时是要出人命的啊!" 对面孙羊正店的孙大娘携着两个年幼的儿子,正与王员外聊话。王孙两家是老相识,一个开客栈,一个开酒楼,交往深厚,生意上彼此照应。
门童丁苏也是亲历者,绘声绘色地在旁描述,其他邻里你一言我一话的,什么未卜先知,仙人下凡,将王昂夸得神乎其神。
"王员外,王公子是救命恩人,我们想亲自向他道谢!"
"王员外,这些薄礼还请他收下。"
王员外细细打量那些绸缎银具等贵重之物,捋须笑道:"礼物我先代王公子收下,他正在修养中,不便见人,你们的心意我替他领了,定会转达于他。" 说话的口气好似与王昂很亲近。
昨日之事不胫而走,当晚就传到了王员外的耳里,他惊喜若狂,本想即刻冲去王昂的房里,宣称要将女儿以身相许,报答救命之恩,王楚嫣拼命拉着,好说歹说才让他冷静下来。
王楚嫣最惦记的是王昂的病情。
彼时听闻,玩耍的孩童与马儿有关?
好巧。
她一边思量,一边往庭院走,瞥见那里的几头小泥牛皆披上白裳,糯米团子似的可爱。
立春前一日,开封府就有将春牛送入宫中"鞭春"的习俗,百姓们也买泥捏纸贴的小土牛,饰彩幡雪柳,放在自家的围栏里。
王楚嫣走去抚摸它们,薄雪触及温暖的手心很快融化,她又抬头看了看阁楼,随后幽思恍惚地转望地面。
倏然,身边多出一道影子。
"阿嫣,亏我们是好姐妹,你私藏情郎都不告诉我!"
"诶?若熙?"
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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