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宝定年间。
临江府,苍竹县,秀水村。
傍晚,红霞漫天。
天中升起缕缕炊烟,牵引着那如豆散落于田间,此时或荷锄或吆牛的道道身影归家。
一行汉子中,最活泼的那一个,便是余家老二余正青。
如往常一般,在这无甚新鲜事的小村之中,低浅的说笑都被余晖吞没。
猛然之间,远处急急奔来一个黑影,这静谧忽被撕开一道口子——
“余二!余二!生了,你媳妇生了!”
余正青被这喜讯冲昏了头脑,一时停了步顿了身,怔在原地。
“余二?余二!”身边的黑瘦汉子推了他一把,“怎的?高兴傻了?”
“哈哈哈,可不是嘛!余大,当年你家老大出生时也没见你愣成这样呀!”
余家大郎余正实想起当年,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倒是帮自家兄弟说话:“你们两个没媳妇的,懂个啥。”
从余正青手里把锄头夺了过来,也杵了他一下。
“傻子,还不快回去!”
余正青回过神来,也不问生了男还是女,噌的一下窜了出去。
他跑得比那深山里的兔子都快,傍晚原本温柔的风便也欢腾起来,呼呼自耳廓刮过,仿佛也在朝他贺喜。
面上一点凉意,并非风冷,而是余正青眼角飞出了泪雨。
他与芳娘的孩子出世了!
过阡陌,入篱门,余正青自妻子手中接过襁褓。
“是个女娃。”
“女娃好,女娃好啊。”
余正青瞧着襁褓中那张皱巴巴的小脸,忍不住柔软了眉眼。
“芳娘你瞧,多像我,也像你……哎哟,芳娘,她正冲我笑呢!”
吕桃芳笑骂:“胡说,娃儿正睡得香甜呢。”
“真的!刚刚真的笑了!都说这成为一家人是早早便有的缘分,咱们闺女怕也和我一样,是为这缘分欢喜,忍不住笑呢!”
“欢喜,欢喜,欢——芳娘,名字就叫欢儿怎么样?”
“欢儿?这个名字好,只盼她一世欢喜,无病无忧。”
“欢儿,你听到没有?以后你就是爹娘的欢儿了!”
“欢儿。欢儿!欢儿……”
满屋欢喜。
-
十二年后。
“欢儿——”
“余欢!”
篱门被一双手重重搡开,一身酒气的男人摇晃着走了进来。
“你娘呢?让你娘出来。”
“娘身子不舒服,正歇息。”
“怎么又不舒服?也不见干了多了活,病倒是一场接一场。”男人话音不满,意有所指。
余欢不说话,低下头继续编手里的草鞋。
“芳娘,芳——”
“爹。”余欢停了动作,看向男人,“让娘歇会儿吧,待会儿我就烧饭。”
眼前这个醉醺醺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余正青。
岁月不饶人,当年清俊无比的青年,此时干瘦虚浮,五官眉眼没怎么变,却显见老了许多。
酒与赌,最能将人的气质改换。
余欢将编好的一只草鞋放在筐子里,起身到水缸边净了手,正准备进灶房,却被喊住。
“欢儿,你知道你娘把钱放哪儿了,是不是?”
余正青顿了一会儿,语气似乎已经不带醉意,说出的话却比醉时还要不着边际:
“你去,去把钱拿出来,爹再去赌一把,一定把之前的都赢回来!”
他低声作出煞有其事的许诺。
不知他明不明白,他这般胜券在握的模样,骗的不是余欢,而是他自己。
余欢垂下眼,不去看余正青眼中的着魔,不作言语。
余正青急了,上前三两步,弯腰摇了摇余欢的肩:“听话,快去。”
余欢仍不语。
在女儿沉默的反抗中,余正青眼底闪过一丝迷茫,忽而却又涌起阴霾:“你娘又跟你说了我的不是?她又教唆你了?”
“爹,娘从来没有教过我什么。”
余欢平静而倔强。她并不知道她没有藏住所有情绪。
“撒谎!要不是你娘添油加醋,你怎么会用这种眼神这么看我?你说你娘没教你,那就是你自己摆出这副嘴脸给我看?”
“欢儿,余欢!你看不起你爹。原来你也看不起我!你也恨我是不是!”
说到最后,余正青的语气又重又凶,几乎是暴怒了。
余欢的情绪也无法再强装,她不愿为眼前的男人哭,却忍不住红了眼。
胸脯剧烈起伏着,似有被压抑许久的恶语要迸发而出——
没错,我瞧不起你!
没错,我是恨你!
一个有手有脚的大男人,整日醉酒赌钱,输了钱只会回家发脾气砸东西,我凭什么看得起你?
既然你娶了娘,生了我,就该好好对待妻儿,可你听见妻子病倒卧床不闻不问,你看不见娘鬓边愁出的白发,看不见我编草鞋时手心的口子,你进了家门便只知钱钱钱,出了门就只知赌赌赌,我凭什么不恨你?
凭什么!
这许多的牢骚,仅仅只一刹那便挤满了余欢的脑袋,也仅仅只差一念的冲动,便可破口而出。
“你对着欢儿大呼小叫做什么?”
——吕桃芳的声音压下了余欢的冲动,掩住了幽微的懦弱。
余欢看到吕桃芳从屋内出来,愤怒的面容上挂有泪滴。
隔壁邻舍的身影不知何时围聚在篱门外,不远不近的,十分恰好。
恰好的时刻,在此时纷纷出现。
恰好的距离,既可“观战”,又不会被殃及。
恰好的表情,既有看戏的期待,又有唏嘘与怜悯。
眼眉传递,低声细语,仿佛她一家三口是他们眼中的一台戏。
余欢怒从心起:“看什么?要看就近些看,不是更清楚些?”
到底年幼,不够坚强,虽自觉勇敢,却在话音落下之前掉了泪水,颤了声音。
现况及不上她心底的气势。
畅快与懊恼交杂,余欢被吕桃芳揽入怀中。
吕桃芳亦是泪如雨下,她蹲下身给女儿拭泪:“不怕,不哭。乖,不值得。”
余欢微微一愣。
娘说不值得。
为谁不值得?爹不值得?
娘想通了?
余欢眨了眨眼,挤掉占据视线的一包眼泪,她想好好看看娘的神情。
可是吕桃芳却将头低了下来,将额头与余欢的脑袋抵在一处。
余欢觉察到娘亲的颤抖,属于一个女人无法言说的悲苦似乎随着相触的额头传了过来。
余欢当然不能完全懂得吕桃芳的悲苦,却感同身受。
母女两人相拥着呜咽。
短短几息,余欢明明在哭,却有刹那的安全,仿佛又回到了尚在娘亲肚中,尚为出世的混沌时。
不知何时开始旁观自己,她为自己的想法——不,她为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
吕桃芳站起身来。
她将余欢护在身后,自怀中取出一个钱袋子,砸在对面的余正青脸上。
“不是要钱吗?给你!全都拿去!赌,赌死算了!我们娘俩也叫你气死算了!”
“你早把钱拿出来,何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叫别人看笑话。”
吕桃芳几乎要被他气倒,悲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