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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梦忆

小说:

玩世

作者:

琼眸

分类:

古典言情

余家。

吕桃芳正病着,这几日总咳得厉害,余欢不肯让她做饭。

“娘,你先去歇着,我来便好。”

“娘没事,娘来。”

吕桃芳说着在灶洞边坐下,往里搭起柴火。

“娘,我……”

“欢儿,听话,娘真没事。”

火生起来了,微弱的火光摇曳在吕桃芳苍白脸孔上,映出眼中的愧疚与心疼。

“欢儿,娘真对不起你,早知让你过这样的日子,便不该……不该把你带到这世上!”

余欢鼻头一酸。

这话,她已在心中抱怨过许多遍,也曾怨恨过阿娘,可当娘亲口对她说起,那些怨恨便消失无踪了,只剩委屈。

终究,她还只是个孩子。

可生活在如此境况中,已注定她不可能拥有平常的童年——

穷苦人家的孩子总要早早当家,揠苗助长。

那小苗儿,缺乏农人细心的照料,便只得寄望于剑走偏锋,也乖巧懂事地卯足了劲儿快快成长,以求不被抛弃。

余欢擦干眼泪,将吕桃芳拉了起来,对她板起了小脸。

“阿娘,你必须听我的。若是你病倒了,我该怎么办?我们抓不起药的。”

吕桃芳脸色一白,被吓住了,便也不再坚持。

“好,好,娘听欢儿的。”

又无限歉疚地抚了抚余欢的脸:“娘可怜的欢儿……”

在眼泪再次落下前,吕桃芳被余欢半扶半推赶了出去。

烧菜做饭是余欢自小便熟练的,难不倒她。

然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余家已揭不开锅了。

灶房内,余欢自米缸中刮出最后小半碗米,无声叹了口气。

这一顿后,明日吃什么呢?

一文钱能买得了什么?

不仅是米,破陶罐内的油盐也见了底。

余欢在不大的灶房内翻找了一圈,饶是她再不死心,也实在没法凑齐能做一顿像样的饭的食材。

除了那半碗米,也只有两样可入口的东西。

一枚野鸭蛋,一把因天热蔫了的水芹。

灶洞内火已很旺了,锅底留着的水蒸起白烟,眼瞧着很快就要烧干。

余欢手脚麻利地淘了米,把锅中残水用竹丝制成的干净炊帚扫净,重新倒入大约四碗量的清水,再放入仅剩的糙米,最后盖上竹编的锅盖。

又去洗了野芹,切成小段放在灶上备用。

至于野鸭蛋,粥快出锅时打入便可。

余欢看着这枚鸭蛋,不由得出了神。

这蛋是她昨日进山时捡的。

若是没有这枚野鸭蛋,阿娘连故意在人前说“蛋羹”的机会都没有。

余欢想不通,想不通许多。

为何阿娘已经浑噩到生火烧干锅,还能记得在外人面前强撑脸面?

脸面真有那么重要么?

为何阿爹会在进了赌坊后便染上赌瘾?那样摆明了害人害己的东西,有什么戒不掉的?

为何阿娘明明整日以泪洗面,还不与爹和离?

是了,阿娘说过,不想她变成一个没有爹的孩子,叫其他人笑话。

可她并不怕,隔壁青树村的柳花儿早早便没了爹,不也活得好好的?

余欢甚至出格地想,或许娘不是怕她没爹,而是怕自己没了丈夫,遭人耻笑?

绕来绕去,一干问题没个解法,反倒叫余欢心堵得很。

索性不想,出了灶房。

趁着煮粥的空当,多编几双草鞋。

对土地里刨食的老百姓来说,编草鞋不是难事,因此这东西在村集与乡集里鲜少有人买。

若到了县上去,倒好出手些,可卖的人也多,价贱,只两三文钱。

眼下,两三文钱对这个家却也算得巨资了。

日头渐渐西斜,锅中咕嘟咕嘟沸开了水,灶房内飘出一阵清新的饭香。

余欢放下手里的活,净了手,进入灶房。

掀开锅盖,一阵蒸腾热气袭来,热得余欢侧了侧脸。

待浓白热雾散去,余欢定睛往锅中细瞧,里头的糙米已经煮得软烂,稀稀零零浮在上头。

把锅盖搁在一旁,下入水芹,那稀得可怜的米粥总算有了些颜色。

略煮一会儿,最后打入野鸭蛋搅开蛋花,再撒些微粗盐,便可盛碗出锅。

咕咚。

余欢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并非她厨艺高超,能将这平淡无奇的吃食做得叫人口舌生津,而是饿极了。

饿,她饿呀。

许久未吃过一顿饱饭了,便是在米油还未见底时,不论是阿娘还是她做饭,也只舍得吃这么一点儿。

今日还有个鸭蛋添菜呢。

又咽了下口水,余欢先端了一碗粥给阿娘送去,而后转到另一个房间前,敲响了房门。

吕桃芳与余正青已分房两三年了。

因此,余欢没有自己的房间,阿娘与她睡在一起。

“爹,吃饭了。”

无人回应。

每次赌输了钱,余正青总喜欢把自己闷在房里。

余欢忍不住皱了眉。

她瞧不起她爹这样,她觉得余正青这样窝囊透了。

余欢提高了声音:“爹,吃饭了!”

仍未回应。

余欢想到了什么,推开房门。

狭窄逼仄的房间内,一个瘸了腿的矮凳,一张木板床,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那张床成了安置一切家当的地方。

脏衣旧裳、破袜,乃至水壶,俱在其上。

不似供人坐卧之处,倒像堆填秽物的灰坑。

不,是乱葬岗。

余欢从未见过乱葬岗,可一瞬,她脑中立时浮现出这三个字。

眼前的方寸空间,埋葬了那曾经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好父亲,也埋葬了那曾经将娘放在心尖上的好丈夫。

可悲可笑,埋尸人却是余正青自己。

拥挤的杂物之中,余正青背对着余欢,侧蜷在床上。

“爹。”

“欢儿,爹不饿,你和你娘吃。”

若此刻是余正青刚染上赌性情大变时,余欢定会不真心地再劝他两句,抑或强作关心,扮演一个孝顺懂事的女儿。

那时,娘便是这么教她的。

可如今,余欢已不是任人泼墨的素纸一张。

余欢只是道:“好。”

语气平静到称得上冷漠。

转身离开。

门即将关落前,余正青出声将她叫住。

声音如蚊,仿佛他自己也未下定决心。

“欢儿,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爹错了,爹真的错了……”

余欢从那低低的声音中听出了哽咽。

她垂下眼,拉上了房门。

悔恨流涕,幡然醒悟,不意味着能迷途知返。

毕竟,此前余正青也不是没悔过。

余正青听得房外的脚步声渐渐消失,缓缓撑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透过窗子缝儿,他看到余欢进了厨房。

片刻后,余欢端着缺了一角的碗出来,坐在厨房门槛上喝粥。

瘦瘦小小,仿佛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

余欢的眉眼随他,生得极好,鼻子则像她娘,不是很高,但刚刚好。脸型也像芳娘,鹅蛋脸。

从前芳娘总爱同他开玩笑,说幸好余欢的脸型像她,否则就该是一张过长的驴脸了。

这是他的孩子呀,他与芳娘的孩子。

余欢身上那些与他二人相似之处,是一家人血脉相连的证明。

只唯独那嘴巴,天生微微下垂,谁也不像。

也幸好,唇并不薄,饱满恰好中和了苦相,反倒显出一种冷冷的倔犟。

余欢吃得很慢。

定是碗中粥饭太少,她不肯那么快喝完。

余正青和吕桃芳本就不十分白,余欢自然也白不到哪里去。

如今因长期吃不饱饭,整日又在烈阳底下曝晒,更显得黑瘦可怜。

余正青看着,不禁酸了鼻头。

比咸泪先落下的是几滴血。

殷红血珠自余正青额角渗出,经侧脸汇成一条线。

一滴一滴,缓缓落在被面之上。

疼痛在余正青身上醒来。

床边歪斜着的瘸腿凳上,一道血痕蜿蜒其上。

余正青眼前忽然模糊了,泪成雨幕。

老天,老天!为何要放任我走到这般境地?为何我会把自己,把芳娘,把欢儿毁成这样?

七月的夜,暮色里乌云层聚,开始酝酿起一场雨。

不管日子再如何难,吃喝拉撒睡,这五样总得照常。

余家东侧的房间,逼仄的一张床上,余欢与吕桃芳俱在睡梦之中。

余欢睡在里侧,习惯侧蜷着,贴靠微凉的墙。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白日里没办法实现的愿望,或是无法重历的回忆,总会于梦中鲜活起来。

梦境是上天赐给人的一方喘息之地。

无边的、恍惚的幻象逐渐聚合,逐渐清晰。

在切实捕捉到画面之前,余欢先听到了声音——

“欢儿,猜爹今日买了什么?”

啊,是爹的声音,爹回来了!

一间在乡间显得颇为气派的青砖瓦房中,五岁的余欢蹬着小步子从屋内跑了出来。

吕桃芳在身后急急叮咛:“跑慢点儿,欢儿!”

余欢哪肯听话,正是调皮的年纪,又被余正青宠过了头,三两下便蹿到余正青身前,伸手讨抱。

“爹,抱!举萝卜!”

“好好好,举萝卜。”

余正青单手将余欢抱了起来,抱在怀中颠了几下,将她举高。

“举萝卜,举萝卜,举了萝卜快长高——”

余欢占据着远超她爹一头的视野,忍不住憧憬:“我以后肯定比阿爹还要高!”

“噗嗤。”吕桃芳被这童言稚语逗笑,“要是比你爹还高,那还了得?好了,你爹忙了一天,快下来,别累着你阿爹。”

“没事儿,不累。”

说话间,一家三口已进了堂屋。

余正青抱着余欢坐下,将肩上包袱解了下来,摆在桌上。

“欢儿,猜猜里头是什么。要是猜对了,阿爹便给你,要是猜不对嘛……唔!”

余欢忙用小小的手掌捂住余正青的话:“我知道!阿爹肯定想说,要是欢儿猜错,也是欢儿的。”

一旁的吕桃芳哭笑不得:“你这小滑头。”

余正青把那小手掌掰开,也失笑:“哪有你这般赖皮的?三次机会,要是猜不对,我可不给。”

“那我能摸着猜吗?”

“可以。”

余欢绷起一张小脸,郑重其事地把手放在了包袱之上,仔细摸索感受。

硬邦邦的,四四方方,是个木盒子。

顿时扁起嘴来:“怪不得阿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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