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王显然想不到儿子如此自谦，他语塞片刻，负手走在前面，“罢了，日后为父多为你寻几个美妾，也好为咱们陆家开枝散叶。”
陆无恙身形一顿，落后半步距离，淡淡道：“儿子若娶妻，此生唯她一人便足矣。”
“荒唐！”
陆如荣当即拧起眉，低斥：“从古至今咱们男子都是妻妾成群，只娶一人像什么样子？”
“……”
陆无恙轻敛眸子，在心中嗤笑：我又不是你。
更何况八字没一撇，陆如荣倒是想的够长远。
怀王见儿子面露黯然，只当他是挨了自己训斥羞愧的说不出话。
毕竟自打这孩子接到自己身侧后，从来都是锦衣玉食地伺候着，何曾被如此对待过。
今时不同往日，他再不喜这个代替无恙活下来的儿子，却也不得不哄着捧着。
怀王耐着性子道：“咱们这一脉子嗣单薄，为父只剩你这一根独苗，你也该承担延续香火的重任。”
他恢复慈父模样：“你六岁那年反复起高热，将以前的记忆都忘了去，险些一命呜呼。宫里头的御医无能为力，可爹不愿放弃，硬是将你的命从阎王手中抢回来……无恙，无恙，正因此得名。”
盯着面前这双与褚华龄一般无二的眼睛，陆如荣强压下心头的厌恶，话点到为止即可，“瞧，爹真是年纪大了，总是爱回忆起以前。”
陆无恙深深望着面前打感情牌的陆如荣，他既承了无恙的名，自然，也承了陆无恙的记忆。
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父王养育之恩，儿子没齿难忘。”
陆如荣见他恭顺非常，心里头自然满意，父慈子孝了一阵后两人才分别回了自己的院落。
麟夜一直在等陆无恙，见他回了清水居，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他肩上，惊喜道：“七哥，二哥能开口说话了！”
陆无恙不由得舒展眉头，抬步朝石室走去，“果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二哥还让我来寻你呢！”
石室就藏在清水居寝内，麟夜轻车熟路地摁开机关，石门将将开了条缝隙，他便“嗖”地从陆无恙身上跳出去跑没了影，三两步跳到了南宫妄身上，用脑袋不停地蹭着他的下颌：“二哥，你猜猜我是谁？”
南宫妄面无表情地歪了下头，无甚情绪道：“是麟夜，方才不是猜过了么。”
而后他看着陆无恙，轻轻抬起手腕比了比，慢声道：“小七长高了。”
“这些年在怀王府可有受到委屈？”
“我一切都好。”
陆无恙仔细打量南宫妄，“倒是二哥，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南宫妄并未言语，麟夜却突然炸毛从他肩头掉下来，绿色兽瞳瞬间放大：“二哥！”
南宫妄身上仍旧是惹眼的红衣，不同以往的是身上缠绕着丝丝黑雾，像是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那双英气逼人的眼睛已经彻底被雾气笼罩。
他恍若没有察觉自身异常，良久后叹息，“不要怕。为了能清醒片刻，我做了许多努力，终于没白费。”
南宫妄之所以变成这副模样是出自地仙的手笔。数年前，他与大哥穆长淮路过怀王府别苑将小七带回普祭山，后来得知小七身负诅咒，一直在为小七寻找生机。
后来，穆长淮暗自与问鼎山人做了交易，舍了十年寿命为陆无恙续命。
不曾想，这问鼎山人竟是狐仙之徒，此举惹怒了地仙，穆长淮也被地仙带回地宫，自此失了踪迹。
南宫妄正是在追回大哥的途中被地仙摄走一魂三魄，从此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活着。
如今终于得以清醒片刻，有些话再不说，想必再也没机会说：“没有将我与大哥的遭遇告诉他们吧？”
麟夜眼泪汪汪：“没有，三哥不让说。”
当年是他以小山君号令族人寻到了大哥的下落，将流落在荒野的二哥带回普祭山。
清楚此事始末的，除却他，只有陆无恙和不寐，他们三人始终守口如瓶，不肯透露半分。
南宫妄叹道：“老三做得不错。小七，事到如今我已是废人一个，不过是拖累。”
“……二哥。”陆无恙心神一凛。
麟夜顿时从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我们已寻到了方法，待拿到赤珠便能解开七哥身上的诅咒，到时我们一定会将你与大哥——”
“不必了。”
南宫妄摇头，轻声打断他，迟缓侧目：“小七能解开诅咒，我便放心了——”
“杀了我吧。”
陆无恙身形猛地一滞。
南宫妄牵起唇角，自嘲：“肉体凡胎之人，又岂会是狐妖化仙的对手？今后，不要为了我和大哥去做傻事。”
黑雾逐渐散去，露出他呆滞的面容，“小七。”
倒下去前，他仍在坚持：“杀了我罢。”
“……”
陆无恙眼疾手快将人扶稳放回石床上，合上他的双眼。
麟夜急得上蹿下跳，“七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陆无恙敛下眼眸，看不出在想些什么，“不能再拖下去了。”
为今之计，只能快些将赤珠拿到手。
*
入夜后，角屋外一派岁月静好。
姝仪陪着阿喜在外面的水缸里捞月亮，小姑娘总是不加掩饰自己的喜怒，活蹦乱跳地举着两只手扑腾着水面。
水中倒映的月亮影影绰绰，她小小的手指触碰到水面，惊动了水中月。
阿喜不禁有些泄气，道，“水中的月亮当真是碰不到呀。”
“可是阿喜抬头就能瞧见天上的月亮。”白姝仪淡笑宽慰。
阿喜扁了扁嘴，直接将水中月抛之脑后，对上白姝仪浅笑的黑眸，不禁端详她的笑颜：“白姐姐，你最近看起来很开心。”
“有么？”
姝仪愕然，没想到一个孩子观察地竟这样细微。
她虽如此反问着，却清楚知道自己在喜悦什么。
心头恨在华京混得风生水起，她日思夜想，只想将他们千刀万剐。
日后她会亲自回到京城解决他们，每每想起来，心头便遏制不住喜悦。
“阿喜真是聪慧。”姝仪抚摸小姑娘柔软的发丝，心头不断涌起的快意皆用弯起的笑眼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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