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内,威压凝滞。
直面燕王质问,若嵁覆纱下的眼睫轻颤,无声咀嚼他话中的深意,不由在心底自哂:
柳守备这盘棋的布局之拙劣,实非她该有的手段。有这般搅动乾坤的心机谋略,即便家族倾覆无可挽回,也该早早替自己铺就一条安稳退路。
何至于亲涉这污浊泥沼,留下处处痕迹,如同在刀尖上踽踽独行?
若嵁自忖,自己绝非舍生取义之辈。
万般筹谋看似全然替燕王做了嫁衣,势必是对其有更甚的算计。所求为何,正是她忘却的前尘。
被烈火舔舐的雕梁画栋,刺耳的兵戈交击,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然则,这些零星的破碎残片,实难拼凑完整记忆。
繁复的愁绪被若嵁压下,周放离身上混合着血腥、药味与龙涎香的压迫感却无限放大。她权衡再三,终是将全数的辩驳与自证化作反诘:
“参将公子廖怀耽于音律,王爷追查军械失窃案陷入瓶颈,草民之算计,岂非替诸位权贵解忧?”
若嵁语气稍缓,唇边牵起极淡的弧度,不待周放离回答,续道:“风浪滔天,非蜉蝣之力可撼。位高者自无需在意些许方寸之地,而于草民而言,在苍梧这片暂时栖身的浮萍之地,无端起风波,又有何益?”
周放离并未被这看似“邀功”,实则“示弱”的言辞所惑。他垂眸,余光的锐利似要穿透那层白纱,攫住她眼底的细微波动。
“好个‘解忧’,好个冠冕堂皇!结识廖怀是为替你脱除流籍,至于军械案,你借王五之手,抛出柳守备,无非是想借本王这把刀,替你报重伤之仇,顺便…再递上一份投名状?”
最后一句话,近乎是贴在若嵁耳畔钻入。她身形微滞,非是被人揭穿的窘然,而是醍醐灌顶的豁然。
“‘高飞之鸟,亡于贪食;深潭之鱼,死于香饵’。居庙堂者,处江湖人,各司其职,否则…”
周放离未竟之言,被刑房沉重铁门的扣响声打断。
裴昭雪温润平缓的声音自二人身后响起,恰到好处地切断了愈发焦灼的气氛。
“王爷。”
周放离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戾气,并未回头,只从喉间冷冷挤出一声:“说。”
裴昭雪走近,月白身影带来一丝清冷的气息。他躬身行礼,目光快速掠过角落里面色惨白却沉静的若嵁,随即恭谨回禀:
“翠云阁花魁红绡及其侍女,已分别提审完毕。二人供词一致,皆称昨日那重伤闯入的异域男子破窗而入,未及言语便气绝倒地。彼时惊慌失措,正欲报官,恰逢王府亲卫抵达。
阁中其余人等证词亦无出入。属下已派人详查翠云阁上下,包括账册、往来信件、暗格密室等,未发现与逆匪勾结之确凿证据。”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清晰地将结论送达:
“至于琴师居所,”裴昭雪若有似无地扫过若嵁那双安静交叠于膝上的手,“也已彻底搜查。其内陈设简朴,唯琴与劣质松香桐油数块…及些许笔墨。除日常用度之物,并无任何可疑信物、密函或能佐证其与逆匪、军械案直接关联之物证。”
一线晨光自高窗透入,尘埃在光柱间无声飞舞。
刑房角落,原本令人窒息的威压,被裴昭雪平铺直叙的汇报凿开了一道口子。
周放离纹丝未动,但下颌线绷紧的弧度略微松弛。炬目逡巡在若嵁的脸上,试图从中再榨取出破绽,却只探出了近乎虚无的平静。
若嵁交叠的手指微蜷,指腹似乎仍残留着火舌舔舐纸张时微烫触感。
幸而她重伤苏醒之后,早已焚尽或可暴露秘密的旧痕。灰烬已随风散尽,只余下此刻心腔里无声的搏动。
“哦?”周放离低沉的声音中带着意兴阑珊的嘲弄,那滔天的压迫感如潮水般退去,却沉淀下更深的审视,“如此看来,倒真是本王多疑,先生实乃无辜受累了?”
周放离的目光从若嵁身上移开,落向裴昭雪,裹着尘埃落定后的冰冷倦怠。
“既然查无实证,”周放离敲定最后的裁决,“此案…暂且作结。翠云阁一干人等,着即开释。”
“是。”
裴昭雪躬身领命,并无多余言语。
周放离瞥了一眼角落那抹素青身影,那层薄纱隔绝了所有的窥探,也隔绝了好恶探究。他冷哼一声,拂袖转身,玄色衣袂带起一阵裹挟着铁锈与血腥气的风。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铁门再次合拢,隔绝了刑房内外。
唯余若嵁一人,静坐于尘埃浮动的光柱旁。
裴昭雪并未立刻离开,他走近几步,停在若嵁身前不远,温声道:“先生受惊了。王爷有令,先生可自行离去。”
若嵁缓缓“抬眸”,覆纱的面容朝向裴昭雪声音的方向,微微颔首,声音平静无波:“多谢裴长史,有劳。”
她扶着冰冷的石壁站起身,青衫微有褶皱,步履艰涩却无犹疑,向着门口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向那扇重新开启的门,也走向暂时脱身,却依旧被重重疑云笼罩的囚笼之外。
在周放离的点拨下,若嵁此时方明了——
这盘拙劣的棋局,她是推手,亦是棋子。
暮色带着劫后余生的粘稠感,沉甸甸地压在翠云阁的飞檐上。
阁内人去楼空,脂粉香气被铁锈与尘灰的味道冲淡,徒留一片狼藉的寂静。
红绡蜷于凌乱的闺房角落,似一尊失了魂魄的精美瓷器。一日一夜过去,血迹干涸,香炉火炭皆已倾倒,满室寂冷。
恐惧如同无情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每每起搏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痛楚。
阿弟稚嫩的脸庞在眼前晃动,旋即又被瓦剌人狞笑的面具撕碎。
门轴轻响,晚风飘入,驱散了房中令人作呕的血腥余味。红绡被寒意激得一颤,惊惶抬头。
若嵁立在门口,青衫素净,形容狼狈,却有清骨在身。
“红绡姑娘。”
昏黄烛火下,那道剪影在摇曳的焰火摇摆中张牙舞爪。
红绡瞳孔骤缩,身体紧绷,望向若嵁的目光再不见往日倾慕。
若嵁以寥寥数语,决断昭翎死亡命运的一幕在红绡眼前重现。
这份果决带来的森然忌惮瞬间压过恐惧,她下意识地想后退,脊背抵上冰冷的墙壁。
“先生来此,所谓何事?”红绡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绝望的尖利。
若嵁反手合上门,摸索着走至西窗琴台,指尖拂过桌沿沾染的灰尘,淡然道:“取琴。”
红绡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藏于其中的惊惧,自然无法逃脱她敏锐的耳朵。若嵁哂笑一声,轻声道:
“红绡姑娘何故惧我?难道不该谢我?”
红绡紧咬下唇,尝到一丝腥甜。她死死盯着若嵁,试图从那层白纱后窥探到些微动容的情绪,却终是枉然。
“先生昨日…弃子无情,红绡不敢忘。”她的指甲嵌进掌心,声若蚊蝇。
“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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