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看见的远不止这些。
他看见沧黎和白翼连夜带兵回京复命。
他们带着残余的三十万军队浩荡悲壮地回了京,一身血袍跪在了承和帝的病榻前,递上太子通敌叛国种种罪证,痛述发生在西南战场的场场激战,痛惜那丢失的大片河山,以及行宫那场太子部将为报复太子叛国而放的大火……
每一项消息,都不啻于石破天惊。承和帝眸光几震,到后来震颤着咳出了血,吓坏了跪着的两位皇子及一众内侍。当夜,太医们被紧急召入承和帝的寝殿至清晨方出,总算稳住了这位帝王的脉象。
大概只有炎麟看到,沧黎惊慌地喊着“父皇”时,那冷定的眸光中那一闪而过的冷酷。
次日,满朝震动。
“太子叛国”“太子兵败自戕”“行宫失火”“山河失守”这些字眼让朝臣百官的脸色一变再变。他们悲叹,他们愤慨,他们质疑,他们驳斥……
最后在大殿上吵得面红耳赤,然而对着那些印证太子通敌叛国的铁证时,信任太子、拥护太子的大臣们又数度沉默。
当然,也有人指出其中漏洞,认定一切都是栽赃构陷,残害太子、残害皇族,其心可诛,然而他们却一时拿不出实质性驳斥对方的证据。
这场激烈的争斗持续了数日,那高坐玉石龙椅的承和帝却始终面色沉重,默默听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第四日,当大将军慕骁怒目圆睁悲愤难抑地痛斥这是一场莫须有的罪名,并指天发誓要为自己的女儿一家讨回公道时,沉默多日的承和帝却忽然发难,以大将军目无天子的罪名当场褫夺他的帅印并将他打入大狱,整个朝堂才在这一刻才安静下来。
承和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帝王的态度便是一切。不管是否甘心,那些为太子鸣冤的声音终是被尽数憋了回去。
当夜,龙榻上的帝王却辗转反侧。
“父皇因何睡不着?”
当一袭锦衣却脸色阴翳吓人的亡灵出现在承和帝榻前时,承和帝吓了一跳。这夜,炎麟也得到了他要的答案,或者说亲耳听到了他心中的答案。
“父皇明明查到了真相,却仍选择让儿臣背上这通敌叛国的罪名,永不翻身?”
问出这句话时,炎麟的心如钝刀拖过般难受。
帝国的主宰深深望着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声泪俱下:“炎儿,他们也是朕的孩子。”
炎麟的心在淌血。
“是,是他们。反正我已经死了是吗?若父皇选择为我这个死人洗刷冤屈,那沧黎、霜楼、绾非、白翼、玄斯,他们个个都得死!父皇慈爱不忍看着他们死,所以干脆把这罪名给我扣实了,让我被天下人唾骂、遗臭万年!
“可是父皇,您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小辞、扶风她们做错了什么?那为大虞浴血拼杀却死在自己人手上的二十万将士做错了什么?!
承和帝哽咽着说不出话,过了许久才哀叹:“炎儿,父皇老了。”
“是!父皇的确老了!想着做慈父了。”炎麟笑,笑容讽刺又荒凉。
“朕是不能让这江山落到他人手上!!”承和帝似被刺痛,青筋暴起。
炎麟只觉得内心无限悲凉,没有再争辩,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父皇当初是真的信了我通敌叛国,然后下令诛杀我吗?”
承和帝瞳孔一窒,随即面露愧色。
炎麟便知道了答案,失望、委屈、悲伤、愤怒……千种情绪,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串撕心裂肺的笑。
承和帝垂了眼:“那么多证据摆出来,朕不得不信!朕不能拿祖宗基业去冒险!
炎麟冷哼一声,眼神是彻骨的寒凉。
“炎儿,朕找了刘域追回那诏令,可是……”
“可是已经晚了。”炎麟接道,神色凄然。
他缓缓攥紧双拳,几乎用尽了毕身力气去压下心中不愿妥协的滔天愤恨说出最后接下来的话——
“孩儿求父皇依大虞律法秉公处置,为我平反,父皇肯吗?”
承和帝一滞,脸部因痛苦而微微颤抖,终究是垂眸不语。
夜的风在父子两身边穿来又去。
炎麟知道,心里最后的一个角落也轰然碎裂。
“我知道了,您早已做出了选择。我这是多此一问,我今日就不该来找你。”
他再不看承和帝一眼,平静转身。
“炎儿!”
身后传来承和帝的失声痛喊,炎麟知道虚弱的帝王急火攻心再次吐血跌在到了地上——病情怕是又重了。
可他没有回头,淡淡道出:“我想我现在终于能明白母后当时的心境了。她为何宁愿选择独自面对死亡也不愿见你。”
炎麟的身影在宫灯映衬下显得越发冷峻而凄凉,像那冷月下孑然挺立的唯一的一棵松。面色也越发苍白似妖鬼,他平静地吐出最后一句:“因为她对你、失望透了。”
说完,玄幻的灵体无声穿过厚重的墙体,不带一丝留恋地消失了。
最后一点希冀也灭了,那被强行压下的不顾一切也要报复的念头却如潮水般暴涨,直至将他整个吞没。
从今以后,他唯有靠自己了。
他得先离开帝京,他不能落到小辞一般魂飞魄散的下场。他躲入荒野丛林,昼躲烈日,夜防鬼差,他才知道鬼差的索魂鞭抽在身上比那沙场上的利剑疼一万倍,可是心却是麻木的。
他聚天地精华、集山野间怨气,凡能为他所用的,他拼命吸收,慢慢的他不再那么害怕光线了,再后来他撕碎了鬼差。
三个月后,他回到了帝京——他需要去自己的陵墓取回自己的遗体。毕竟,他的那帮兄弟若是知道他的灵体还存在这世间,可什么都做得出来。
回到帝京他才知道短短数月,帝京或者说大虞发生了发生了怎样的动荡。
承和帝彻底病倒。
沧黎被立为太子,暂代朝政。主政期间,前太子的拥护者遭到了疯狂的报复。大将军慕骁及外祖百里修、丞相赵佑被先后推上断头台,整个慕氏、百里氏被扣上谋逆罪名,诛九族。为他发声的皇叔被贬为庶人……凡有反对之声,皆被抹杀,牵连着竟达十万。
而他的副将、少时便跟着他的护卫萧寒,因带着残余的十万士兵要进京面圣为他喊冤,最终被拦于宫门之外,被乱箭射死,十万士兵被射杀、被俘虏后斩杀、或被活埋,全部牺牲。
整个帝京人心惶惶。
鲜血将帝京的天空染红了一次又一次。大虞朝堂也迎来了大换血。史书执笔将太子炎麟生平功过“如实”记载,昭告天下。风向开始转变。世人对前太子炎麟由开始的不解、惋惜,到鄙夷、唾弃,到最后,连郊外的孩童都能吟几句嘲讽前太子的打油诗来。
他将这一笔笔血账刻进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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