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峙让江白英暂时别打电脑了。
江白英知道他是想她少点儿烦恼忧伤,她佯装生气:“哦,怪我用多电费。”
宋峙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她头发,像摸一朵雨里的小蘑菇。
江白英把脸埋在他胸肌里:“你把电脑关了。”
“好,我现在就关。”宋峙侧身站在她跟电脑之间,她听着鼠标点击的清脆声响,撇撇嘴,没说什么。
宋峙没清理电脑桌上的零食袋,他实在是没心情,嗓音从喉咙里震出来,有些沙哑:“下楼走走?”
江白英摇头:“不要。”
有些奇怪,这片空间莫名就被一股沉重席卷,不清楚是从哪来的,会从哪个方向走。
宋峙太阳穴绷着,他突兀地给爱人做汇报:“英英,我卖掉了两个水泥钻头,一把卷尺,一个梅花扳手,一双线手套,一捆尼龙绳……”
江白英听着听着,脸下意识从他胸膛仰出来,眨巴着眼看他张合的唇。
宋峙汇报完了,告诉她:“去掉进价,赚了37块钱。”
“不错。”江白英发出小领导的表态。
宋峙说:“我看他是要装东西,问了下是搞个水塘养螃蟹,他买的材料不齐,很快就会来补增氧机之类,也会嫌尼龙绳不够劲,要换成耐腐的聚乙烯绳,店里大概还能有20多块钱的进账。”
江白英嘴都笑歪了:“好好好!”
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找不出丝毫因为昔日朋友的分离而伤心难过的痕迹。
仿佛刚在流逝的不是分秒,而是年数。
宋峙俯视她笑脸,沉默着,在她不自在的时候托起她下巴,在她眉心亲了一下。
“你怎么没打招呼,我都没准备好。”她羞恼,不满。
宋峙打了招呼,得到她准许,从她眉心亲到鼻尖,再到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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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白英平时从来不记得自己前天晚上梦到了什么,这晚她想着殷红跟李淑琪睡去,醒来竟然记得做过的梦。
但她的梦里既不是高中生活,也并非大学宿舍,或者公司上班日常,而是她长出了尾巴,还是两条,一条五彩斑斑,一条是单一的麻灰,它们取代她的脚融入她血肉,一甩一甩地带着她游来游去,她在芦苇荡下吐泡泡,每个泡泡里都有她的脸。
梦奇幻又惊悚,江白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没和宋峙分享,谁都没告诉,可能潜意识里认为那不是个……
江白英的思绪戛然而止。
等到她吃过早饭打起毛衣,都没把“那不是个”后面的内容填上。
打毛衣是会上瘾的,江白英的瘾来得快且凶,她几天下来已经熟练到盲打的地步,两眼一睁,人还在被窝就开打,一打就是不到饭点儿停不下来,堪称走火入魔式的打法让她感到解压。
尽管她都不知道自身的压力在哪里。
江白英想好了,她把宋峙的生日礼物打完工就给自己打针织衫,背心,以及帽子围巾手套,这活儿沾满她精力,导致她没心思顾虑别的事儿,电脑不玩了,Q/Q不上了,逛小镇依旧在她的计划中,距离实施没个定数,总是“明儿”又“明儿”,她打毛衣的时候会把电视开着,不看,就听声音,一天时间哗哗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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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号是江白英和宋峙去市里挑婚纱的日子,她算着顺道看看房子的装修情况。
当天事情一件接一件,出门前几十分钟,江白英撞见宋峙换衣服,发现了他后背上触目惊心的淤痕,好大一道。
看样子是长形东西导致的。
江白英第一时间想到了棍子,还是铁的,她没冲进去问宋峙,而是后退着离开卫生间门口,捋着头绪拨打了汤子的电话。
他的号码是他妈妈给她的,第一次用上。
汤子接得有点儿慢,讲话也懒懒洋洋:“哪位啊?”
“我。”江白英还没自报姓名,青年就听出了她是谁,他那头似乎是从躺着变成坐着,吐字没再那么拖泥带水,利索了些。
“哟,稀客。”他嬉笑,“我瞅瞅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儿出来了。”
“怎么没。”
“那就是天上要下红雨,不得了,世界奇观。”
江白英没功夫跟他扯西皮:“那晚你们在藤市是不是碰上事儿了?”
手机另一边霎时就没了声音。
江白英留意着宋峙什么时候出来,她重复了一边自己的问题。
汤子鬼话连篇:“啊,什么?嫂子,我听不清,我这儿吵着呢,回聊啊!”
江白英听着那一连串嘟嘟嘟声,气笑了。
背后冷不丁地传来问声:“笑什么?”
江白英鼓着腮帮子凶巴巴地瞪过去:“你说呢!”
宋峙扣着上衣,漆黑双眼盯着她:“我说不了,还要英英告诉我,是谁的电话让你高兴。”
江白英没见过这样儿的宋峙,她莫名地排斥。
男人大约是感受到她的反应,他的面色变了变,快步走近,粗重地喘了几声,对待易碎品一样轻碰她脸颊:“不说也没关系,只要你高兴,英英高兴是最重要的。”
江白英瞧他没扣上的扣子里那一小片锁骨:“你问汤子吧。”
宋峙皱了下眉头:“晚些时候问,我们去市里。”
他们刚下楼,大门外就有人叫喊。
汤子大舅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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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子作为亲外甥,不可能因为在外面玩不回来送大舅最后一程,他戴着口罩回小镇,进大舅家就摘了口罩,露出脸上青的黄的印子。
见着的人七嘴八舌地问他怎么弄的?
他说,别提了,让车给刮了。
要到钱没?
那肯定要到了,汤子又不是孬货,是吧汤子。
必须的。
大家都信了汤子的话,他老妈也信了,没拉着他问个没完,他眼睛红彤彤的,哽咽道:“妈,我当初要是多劝大舅上医院拍片子就好了。”
王秀满脸悲伤:“算不到你头上。妈不也劝了,不听啊,能怎么办,你表哥表姐也都依着老两口。”
说到后面,她快速到屋后掩面流泪。
汤子也跟过去哭,那天他陪老妈来送炸圆子,以为大舅躺着硬撑过去一半了,哪想到那是假象,大舅没撑过去。
一个月后,假象破了。
“我还说不是每次都走运……”汤子扇自己嘴。
王秀没来得及拦着,眼睁睁看他把嘴扇红:“你打自己干嘛!”
汤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花花绿绿的脸显得滑稽又可怜:“我乱说。”
王秀见儿子这样,她反倒不哭了:“这里面没你的事,那种'一开始撞伤头马上去医院兴许就没事了'这种话也别说,你大舅妈跟表哥表姐听着伤心。”
汤子哭着答应,泪汪汪的视野里出现了峙哥跟江白英的身影,他没过去,隔着距离对他们点了下头,当是打了招呼。
屋里哭声撕心裂肺,听得人难受。
不过那里面没有大舅妈的哭声,她被几个关系不错的妇人围着安慰,眼睛干干的,手上动作没停,一直在给丈夫收拾要烧给他的四季衣物。
只是在有人忍不住地叹气着问他们家又不缺钱,为什么就是没到医院去看病的时候,她才说了话,说是老伴儿不信医院,怕医院,认为医不好,不会医。
小病不用看医生就能好,大病看了也治不了。
信的人就信大舅妈的话,不信的人会觉得是死无对证,还不是随便她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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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事的筹备是讲习俗的,通过时辰算尸体穿上寿衣在家停三天还是五天才出殡,一般都是三天,汤子大舅也是那天数。他大舅家那股子悲痛没有扩散到整个小镇,大多人的生活节奏是不会受影响的。
江白英觉得自己是个比较感性的人,镇上死了个人,她不但只是站了一小会就匆匆拉着宋峙离开,还没了心情选婚纱。
汤子大舅家被甩在后面老远,江白英心头依然压抑,她都要怀疑那中年人跟失忆前的她交情不错。
可她试探地问了宋峙,他却说,“你出门的次数少,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你都不亲近。”
她想,那她就是单纯的感性。
一天下来,江白英不是在沙发上窝着,就是在床上窝着,没有什么精神,到了晚上,她的状态才稍微好点。
宋峙给她烧水泡脚,她想到见第一面就是尸体的汤子大舅,六十岁不到,这就没了,江白英的心里又发闷:“你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不活了又是为了什么。”
“没有为什么,也不为什么,活着就是活着,不活了就是不活了。”男人似乎尽可能地捧着他的阅历为她人生做引导,“晚上两眼一闭,一天过去了,早上两眼一睁,一天开始了,日子在走,不带停的,哪还要有意义,光是活着就够了。”
江白英砸吧嘴:“悲观主义。”
宋峙沉默了下来。
江白英没深入这个怎样聊都不轻松的话题,她泡脚的时候,腿上放个本子,铅笔在上面勾画。
不多时,江白英兴奋的声音响起:“宋峙,你看我画的!”
宋峙看了眼她的画,有蓝天白云,还有楼房,沙滩和树,整体给人一种好风景好日头的感觉。
江白英轻哼:“怎么样,我有画画天赋吧。”
宋峙看着她眼中的傲娇掺杂期待表扬,许久后,他唇角轻微地扯了扯,低声说:“英英,你是景观设计专业。”
江白英愣怔住了:“……对哦。”
“那我估计是学过点儿。”
她的目光放在他脸上,眼神直愣愣的,有些呆。
宋峙要起身,江白英叫住他:“别动。”
她很自然地画了张速写,本子转过去对着他:“看看,我画的你,可以吧。”
流畅干练的笔触勾勒出他给她洗脚的画面。
宋峙哑声:“我会拿去店里印出来,买个合适的相框装进去。”
“太夸张了吧,我又不是大画家。”江白英不好意思地嘟囔,她望着揣在红桶里的脚,黑黑的水里飘了层零碎艾叶,脚底是艾草的根茎,这艾草是宋峙在锅里煮过的,味儿特别香。
温水包裹江白英的双腿,实在是舒服,她打了个哈欠,脖子缩着肩膀耸着,小老太似的耷拉脑袋,困了。
宋峙说:“别不动,水凉的快。”
江白英就动几下泡热乎的脚趾头,手臂压着绘画本,笔没有章法地勾着,隐约是小猫的轮廓。
这样安逸的时候,一通电话打到了宋峙的手机上,江白英起先没当回事,直到她听出宋峙的语气沉沉的,她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事,犯懒的坐姿变得端正。
宋峙挂断电话说:“汤子大舅妈去了。”
江白英不解:“去哪了?”
几秒后,她明白是什么意思,手里的笔在纸上划了道长线。
江白英大惊失色,汤子大舅没了,他大舅妈没哭天抢地,眼睛也没有哭过的红肿,她却在当天就跟着去了,不声不响的去了。
“不正常……汤子大舅妈不正常……”她匪夷所思地呢喃了一句,眼睛瞪着神态如常的男人,“你怎么没多大反应,你不觉得我说的是对的吗?”
宋峙平淡道:“人有几个正常的,不正常才正常。”
江白英哑然。
这话说的,这对吗?
宋峙握住她的两只脚拿出捅,放在腿上用毛巾包着,一寸寸地擦掉她脚上的水,她打了个抖,“我有点冷。”
“我去关窗户。”宋峙把她的脚擦干放到床上,他到窗帘将开了一小半的玻璃窗关严起来,扣上。
江白英哆哆嗦嗦:“不行,还是冷。”
宋峙皱了皱眉:“是不是感冒了?”他把她抱进被窝,体贴地给她压被角,手被她捉住,他看过去,江白英没看他,视线漂浮在半空中:“现在竟然还有人殉情。”
“也许不叫殉情。”宋峙说。
江白英呆愣地仰着头:“那叫什么?”
宋峙摸摸她的脸,缓慢说:“英英,两个人过日子,不是只有爱情。”
江白英张了张嘴,对没了记忆的她来说,感情几乎都来源于宋峙,他给她多少,她才有多少,这会儿还不能体会他语态里的复杂沧桑。
宋峙让她先睡,她松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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