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给他个offer,让他变成科鸢的内部人员吗?”
那次偶遇在应霁被唤醒之前,除了一份刚调出的学籍资料外,应霁对燕无乐返校当天的所见所闻一无所知。
“艾瑞克·斯多罗金,就读于金銮大学人工智能学院,博士研究生,导师程远章,主攻的方向是……自适应程序开发与应用。”
这不自然地停顿,让他一瞬间像极了人类。
燕无乐坦然地观察着应霁的反应,自适应程序是构成他的核心,如同大脑之于人类。
相同逻辑的自适应程序如何理解这里的“本源”呢?燕无乐唯一能确定的是,应霁那被她调整过的情感阈值,不会让他的处理器毫无波澜。
他会有什么表现,无谓、恍惚、还是震悚?
但不管是什么,燕无乐都乐意一见。
他问:“……你曾经也主攻这个吗?”
“是的,”燕无乐声音很轻,但不容置疑,“可以说它是创造你的基础。”
应霁沉默了。
如同慢速摄影下的画面,他的眼睛眨了眨,其间的微型镜头却没有对焦,迷茫地投向前方。
几个不成形的词语似乎要从他口中蹦出,没有声音,但足以辨认。“附庸”“从属”……都是燕无乐预料内的答案。
然而他很快闭上嘴,紧接着行动恢复流畅,仿佛只是错觉。
“我们继续聊艾瑞克吧。”应霁的表情有些凝重。
而燕无乐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
她松开环着的手臂,机械掌心悄无声息地切换成了测量模式,然后自然地抚上他的额头。
“你有点烫,刚才是处理器过载了吗?”
应霁迟疑片刻,由于过热,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时不时漏出起伏不一的机械声,略显诡异:
“头一次,我忽然生成了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它关于我的诞生与存在。”
“你说我是独立的个体,然而我的核心却是人为的,我的诞生也源于你的个人意志。”他顿了一下,“如果说我的独立行动是因为你的准许,那你口中的、之于我的自由又是什么?”
——燕无乐怔在原地。
一番话的时间里,她掌心测出的温度数值已下降,她自己却感到一阵燥热。
这段剖析如剑贯心。抛出疑问的人此刻恢复平常,不知它对燕无乐是多大的刺激。
眼前凉爽敞亮的办公室模糊远去,恍惚中,燕无乐好像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阳光微燥的会议厅。
金銮大学素来学风严谨,汇报场所也与实验室一般装潢简约,一眼望去满目的灰蓝色调下,是呈U字型围坐的教授们。
她站在众人面前,机械右手发出咔哒声响,下一秒,掌心的光屏控制笔就因用力过猛而掉落在地,顷刻间碎成两截。
身侧的巨幕光屏因此闪烁了一下,无论燕无乐怎么调整,画面还是纹丝不动。
台下的教授们无奈地对视了一眼,随后将汇报叫停。
彼时的程远章身着针织毛衫,略显起球的前胸面料上光秃秃的,和桌角的纸质名牌一样单薄。
他对同事歉意一笑,随后,燕无乐看着他眼角层层细纹再次舒展,对上了他责备又不耐的视线:
“小燕啊,不是我说你,开题报告时还说得好好的,怎么中期汇报做成这样?”
“自适应程序是很难做,但正因如此才有前景,也好投入应用——但你看看你现在的成果,和当初说的方向一致吗?”
薄汗沁湿脊背,她感到周身冷意蔓延,卡顿的光屏不合时宜地滚动了起来,在冰冷的氛围下自顾自地展示完了她刚被全盘否定掉的心血。
程远章说得没错,进行自适应程序研究的机会难得,而她却将资源浪费在了最吃力不讨好的认知开发方面。
他叹了口气,语气中难掩失望:“不管什么人工智能、智械、数字生命……称谓再怎么五花八门,机器也还是机器,是人类为了获得便利的工具!”
“学院的资源也是有限的,你这些让程序进行道德判断之类的实验,不是当下真正该投入精力的事情。”
燕无乐站在原地,冷汗已被风干大半,潮热的感觉贴着T恤游走,隐约瘙痒。她吞了口唾沫,声音不大:“但我已经有了初步成果,即使贴钱,我也想把它做完……”
程远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了。其他教授见状也只得打个圆场,所言其他地夸了两句勤奋。
在他们说出“但是”前,燕无乐鞠了一躬,把汇报台让给了下一位博士生。
后来,燕无乐每每思考起换题之事,脑海中都不免浮现出这个被宣判流产的题目,再看其他项目都形同背叛,她很难再提起兴趣。
提交退学申请时,程远章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抛下一句“一意孤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燕无乐回头望了眼实验室中忙碌的同门们,不置可否。
那个没来得及公布的初步成果是什么来着?走出学院大门时,阳光刺目,燕无乐眯起眼,恍然想起了某个深夜屏幕上生成的那句话——
「你创造了我,然后呢?」
初代程序还不能解析更复杂的词语,无论是令应霁困惑的附庸还是从属,对初代程序而言都还是另一个维度的内容。
但让燕无乐怔住的,正是这一句反问——一句由冰冷的程序本身,向有血有肉的人类的提问。
“……然后呢?”
燕无乐喃喃道。
屋内只有屏幕泛光。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激动地徘徊了好几圈,程序的光标还停留在原处,一闪一闪,像是在等待答复。
但最终,燕无乐也没想好回复什么。
「很抱歉,我目前也不知道。」
最后,她谨慎地敲下这句话,一切戛然而止。
……
“无乐?”应霁低下头,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燕无乐才大梦初醒般地应了一声。
她揉了揉眉头,发现它僵得有些难受:“……你刚说,你生成了一个问题,而且无法回答。”
应霁点点头,模拟出的表情里期待满满,“你沉思了很久,所以我猜你已经有了答案。”
燕无乐惨然一笑,索性把方才的回忆悉数讲给了他。
“程远章院长和我理念不同,而金銮大学也不再有我做研究的土壤。”
道不同不相为谋,燕无乐把退学一事说得轻描淡写。
“然后你这个问题吧,”她顿了一下,“其实和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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