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外的走廊里。
白日吵闹褪去,这会儿更是寂静冷清,什么都听得那样清楚。
章雨浓听着听着突然笑了,起身小心关上了门,重新落座。
她从包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又想起在医院,只好把那支烟捏在指间搓滚,淡淡开口道:“你知道吗?姜和估计要结婚了。”
病房里的对话许之蘅其实一字不差地听到了,但等真听见板上钉钉的准信时,她的身体还是不由得僵了一下。
她沉默不语地低下头,目光落在左手的那枚戒指上。
走廊里的照明灯并不明亮,戒指的光泽略略黯淡。
许之蘅下意识用右手握住左掌,心里后知后觉又冒出来一个念头:有什么好遮的?
她终于明白生日那天姜和眼里那些她看不懂的东西是什么;也懂了这些天姜和为何反常的几次欲言又止。
可是好奇怪,她并未感到意外,也不觉愤怒。
她甚至觉得,水到渠成的尽头本该如此,这种稀松平常的心态甚至让她自己都觉得哑然。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章雨浓神情微晒,“我刚认识顾念和的时候才十九岁,可是那时候,他已经快五十了。”
“嫁给他的时候我们甚至连婚礼都没办,就一本破证还把我开心的要死,那时候我坚信自己以后的人生一定是光华大道,一定不会再悲惨。”
一直沉默的许之蘅这才看了她一眼。
章雨浓正好转过头,和她视线对上几秒,又移开盯向手里那支烟。
“你知道么,两年前为了备孕他还不准我抽烟,我便不抽了。可现在他已经不管我了,还跟我说,他这辈子也就姜和这一个孩子了。”
她语气幽幽,手里用力一折,烟纸皱裂,露出里头的烟丝来。
“那时候我就在想,啊——这是不是就是因果报应啊?”
她弯下嘴角,笑容却是凄苦的:“因果报应啊……我又想——报应他也就算了,为什么报应我呢?就不能等几年吗?等我有了他的种他再不能生不可以吗?”
“有时候我甚至会想,如果我认识的是二十六岁的姜和,而不是四十八岁的顾念和,那就好了。”
章雨浓絮絮叨叨,许之蘅忍不住皱了皱眉,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你知道么,其实他们父子很像的,可以说是如出一辙了。”章雨浓笑了笑,把烟捻碎进掌心。
她眼里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怪异的同情:“他结婚了,你怎么办呢?”
话锋一转,又扯得老远:“但其实你运气不错,姜和是喜欢你的。”
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得许之蘅心里登时一痛。
她侧过头看着章雨浓,原本平静的脸上渡出一种疏离的冷漠。
须臾,她缓声道:“你说我运气不错?”
章雨浓乜了她一眼,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我告诉你啊,如果男人喜欢你,你肯花点心思,他就愿意被你吃得死死的。”
许之蘅起了身,实在不想听她说话。
章雨浓呵了声:“你不想跟姜和结婚?”
许之蘅冷声道:“我没想过。”
章雨浓像是不信,嘴角的笑很淡,“那你图姜和什么呢?”
“……”这话把许之蘅问住了。
她想了几秒,还是说不出任何驳词,只好静默地重新坐下。
章雨浓打量她片刻,脸上挂上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和许之蘅只见过两面,每次许之蘅都是素面朝天的。
这个女孩是很漂亮,就是太清冷安静了,或者应该说——她身上没有活气。
章雨浓自己就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早就看透了。
第一次见时,她甚至都懒得去细看许之蘅。
漂亮又怎么样?不过是有钱人消遣的玩物而已,玩腻就扔的货色。
今天的许之蘅也依旧是素净着一张脸,穿着简单。
从头到脚除了一块表和一枚戒指再没别的装饰了。
可她分明也不是十几岁懵懂无知的少女,身在局中竟然找不出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这样无欲无求的人最是痴傻,结局也只会最惨烈。
就算情真意切爱着,她恐怕也找不到理由留在姜和身边。
呵——什么都不图,多傻啊……
感叹间,章雨浓又忍不住有点幸灾乐祸。
人不都这样么?
自己过得不如意,也见不得别人好。
霎时。
病房里传来叮哐砸地的声音,紧接着门被拉开,顾念和走了出来。
他眼神无波扫了许之蘅一眼,掠过章雨浓,顾自步履平缓地往电梯口去。
“祝你好运。”章雨浓起了身,把手里的烟丝拍干净,不疾不徐地掸掸裙子,跟随而上。
蓝色坐椅上,只留下被捻得碎碎的烟草丝。
*
许之蘅进了病房,走到床边。
姜和一脸寒凉地靠在床上,眼角还挂着一抹戾色。
地上一片狼藉,粥水四流。
像是不愿让情绪坦露在她眼前,他低了低头,刘海盖去眼色。
“姜和。”她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他抬起头,勉强朝她勾唇笑了一下,“嗯?”
明明在笑,却无端让人觉得心酸难忍。
许之蘅的心脏瞬间仿佛被针扎了个洞,温热的涩意一个劲儿地往外喷涌。
“让我抱一下。”姜和将文件袋收进一旁的矮柜抽屉里,双手抱住她的腰,倦怠得抵靠在她身上。
许之蘅紧贴着床沿,伸出手理了理他额角伤口旁的碎发。
“就不能不想吗?”她想这样问他的。
不去想那些讨厌的事和人,哪怕装聋作哑掩耳盗铃地生活也好。
是在问他,还是在问自己——许之蘅分不清楚了。
她垂头看着他的发顶,舌头在口腔里翻卷几下,话还是未吐出口。
这是个徒劳的问题,因为她无比清楚他们都做不到。
他们的生活两边是冰山与火海,而那些人事是藏于地下的把把尖刀。
他们好不容易在平淡日子里咂摸出一点好来。
那些利刃就会毫不留情陡然冒出地面,逼得他们左右横跳,脚掌鲜血淋淋,反复都是煎熬。
不去想?谈何容易。
彼此二人都沉默不语。
片刻,许之蘅状若无事笑着说:“我再去买一份?”
“不想吃了。”
“那我叫人来收拾。”许之蘅转身出去喊保洁来清理地面,
至于别的,她什么也没问,也不想求证。
*
那天顾念和的来访不过是水面突然跃起的一条鱼,翻腾起水花又落下去,水面再次归于平静,连一丝涟漪都不再有。
时间很快过去了一星期,姜和脑袋上缝针的伤口终于拆了纱布。
他原本剃得一干二净的那块头皮生出短细的新发,青白一片里,伤口像一条细线蜈蚣蛰伏着。
再配上姜和那张脸,看上去反而有些不伦不类的。
临近傍晚,许之蘅特意掐在饭点前下楼买饭。
最近天气热,不管买什么姜和都吃不上几口。
转了一圈她还是去粥铺打包了一份鱼片粥和几个小菜。
走回住院部一楼,她出了一身细汗。
电梯门口只站着一个在等电梯的女人。
那女人长相姣好,身材也高挑。
她化着淡妆,穿着一套昂贵考究的套装,白色泡泡袖上衣,搭了一条明黄色的半裙。
黑色大卷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胸前身后,更衬出她一身的矜贵气质,格外扎眼。
只是一眼,许之蘅很快就移开视线。
进了电梯,这趟只有她们两人。
许之蘅垂头去按楼层按键。
女人同时伸出手,看见十楼是亮的便又收了回去。
许之蘅提着外卖袋子,安静站在左边。
慢慢的,她觉得身侧女人的视线移到了自己身上。
那目光如有若无,并不尖锐,含着一种隐晦的打量。
许之蘅突然就猜到女人的身份,那是一种莫名的预感。
但她并没转头,余光也没瞥过去,只是低着头用手指蹭了蹭粥铺纸袋上的logo。
出了电梯,许之蘅刻意放慢了脚步,落后于她。
同样的转弯,再笔直前行。
女人走进了姜和的病房。
许之蘅脚步微微一顿,目不斜视地走过了病房。
她走到走廊的尽头,坐在能看见病房门口的地方,偏过头眯眼朝窗外远眺。
日头已有垂意,光线不再刺眼。
天空干净得没有一朵云,镀着淡淡的橘光,看起来又高又远。
有个五六分钟的功夫,那女人出来了,站在病房门口停了一会儿,走了出去消失在许之蘅视野里。
日头半褪,风从窗户涌进来,带着一丝温意拂过她的手背,穿堂而去。
许之蘅的心一派沉静。
她摸出手机,点开手机银行查看账户余额。
屏幕上一个刷新圈转了两秒,显示出一串七位数的数字。
仿佛在提醒,又像是嘲笑——
她与姜和之间,不过是不清不白的关系。
许之蘅对钱其实并没什么概念。
在容国盛还未出事的头两年里,她也攒钱幻想着回家之后跟家里人认错道歉,然后买上一个小房子,装修成喜欢的样子。
她会把一切腌臜都扫进角落里,回归到平静的生活。
后来家破人亡,她的幻想期待便全散了。
钱对她而言只不过是满足吃穿住行基本需求的工具,再多也毫无用处。
和姜和在一起她根本用不到什么钱,她没有烧钱的爱好,生活圈小到几乎没有。
真算起来无非只是花出去一点生活开销的小钱。
姜和到现在仍旧每个月还是会给她转上一笔钱,时间固定,数目不同。
不知不觉,就攒下了这么多来。
她的目光直直定在那串数字上,突然想起那天在病房走廊里,章雨浓那副同情的模样,还有她说的那句——
“那你图姜和什么呢?”
倘若不是为钱,那现在她是为了什么才留在姜和身边?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却挤得她脑仁发胀。
……不是不图,只是不敢贪图。
命运每一次朝她伸出手,掌心都放着一颗洁白的莲子。
未去莲芯,每一颗嚼咂吞下,全是苦味。
因为苦透了,所以她什么都不敢要了。
手机屏幕黑了下去,模糊映出她那张木然淡漠的脸。
*
又静坐了十多分钟,许之蘅才回病房。
病房略暗,地上的落日余晖还未消褪,有股萧瑟的意味。
姜和偏过头看向她,眼里有几分探究“这么久?”
“排了好久的队。”许之蘅状若无事地把桌板撑开,拆开外卖袋子。
“这些事还是让郑鸣去做吧。”姜和咳了声,低下头摆弄手机。
许之蘅打开餐盒一一摆在桌上,把他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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