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釜底抽薪的计划无拘他们人在在江南还是江北都能进行下去,林嫣儿却依旧待在江南没有动身,倒也不是贪恋江南风光,她要在这里开文曲坊分铺,虽然已经决定将事情交由桑文她们,但到底想着看事情进入正轨才放得下心。
因为北齐走私的事情被范闲拿到明面上说了,暂时得收敛些,但没关系,二皇子府的银钱收支并未受影响。
纺织棉纱带来的收入只占一小部分。新式织机效率虽为以前的八倍,但林嫣儿担心打草惊蛇,也怕市面上突然流入大量棉纱扰乱市场,那样的结果非但提升不了女人的社会地位,还很有可能让那些在家中做老式纺织的女人失去生计,她不做竭泽而渔的事,所以得徐徐图之,便将大半积压在库房,只等风头过去,再全部出口到北齐,然后想想办法在全国各地兴建纺织工厂招募女工,如此方能细水长流。
文曲坊的主要收人来自那不起眼的月事棉巾。此物制作简单,使用方便,林嫣儿给它定价的很便宜,连市井农女都买得起。但架不住这并非奢侈品,甚至隐隐有着成为女人生活必须品的趋势,而必需品却是最赚钱的东西,就如家庭中的油盐一般,让人离不开。
更妙的是,世人都认为女子月事污秽,对此避之不及,连提起都觉得晦气,庆帝更是不可能将注意力放在这上面,所以不但不会惹来忌惮,还没有竞争对手。
简直是闷声发大财,光是京都一处就已经抵得过之前走私所赚的的收入,既然来了江南,她怎么会白白放过这个市场?
今日便是桑文和锦绣与人约好在酒楼谈生意,林嫣儿原本想要去给她们撑下腰,却被锦绣给劝了回去,小姑娘一脸自信,跃跃欲试“郡主不必露面,既然定好我与桑文姐姐做这江南分铺的掌柜,那早晚我们都得独自面临各种情况,那不如就从这次开始吧,要是我做不到,再麻烦郡主帮忙。”
这一番话说得自信却不自大,林嫣儿点头同意,含笑看着锦绣道“是我不舍得放手了,却没发现你们已经长出羽翼,好孩子,去吧,我便在水边的凉亭处等你们凯旋。”
以赞许欣慰的目光看着锦绣步入身后的酒楼,林嫣儿与李承泽坐在水边的凉亭中赏荷观景,面前的石桌上摆满了精致小食。
晶莹剔透的春水生、散发丝丝寒气的冰雪冷元子、香醇细腻的蜜浮稣萘花。
江南虽美,可实在是炎热,热得人吃不下东西,只吃得下些冰爽点心。
舀起一颗冷元子,还没送进口中,谢必安突然出现,额角隐隐带汗。
“这春水生做的不错,来点?”李承泽递过去个小碟。
谢必安头上汗更多了“殿下、郡主,有两个消息。”
“不关我们的事吧?”李承泽问。
“不关,是范闲的事。”谢必安的回答让他放下心来。
“范闲查到了真正三大坊的位置,一个时辰前就已经去了。”
“这是好事啊,省的我还得出手帮他。”林嫣儿终于吃下一颗冰凉的冷元子,觉得身上热气消散些许,心情也好了很多“还有一件事呢?”
“还有一件事就是,叶流云来了。”
几乎是谢必安话音落下的下一刻,原本平静的湖面突然传来一阵破水声,三人下意识抬头。
只见一叶扁舟居然腾空而起,从水面跃至半空,舟上须发半白的老人再是轻松一踏,将扁舟踏回水中,借着此番力道飞身在岸边站定,而他面前之人,正是范闲。
一时之间,街上行人都被震撼,纷纷放下当前的活计,凑到岸边想要看热闹。
李承泽和林嫣儿是来此处凉亭躲清静的,这下可好,清静是全没了。
“大宗师难得一见,我倒好奇叶流云来江南做什么。”林嫣儿戴上帷帽,微微歪头“表哥,咱们也去看看?”
李承泽欣然同意“我也想看看他来找范闲做什么,帮他……还是害他?”
答案在他们走近就被揭晓,因为叶流云在与范闲说话“我欠了人情,你离开江南,我不杀你。”
“不好意思,我这人不太听劝。”范闲的态度没有一丝退缩。
“怎么还有人越活越回去了呢?”林嫣儿低声同李承泽说话“表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与范闲第一次见面,当时谢必安的剑架在他脖子上,那时候他的表现多机灵啊。”
“不卑不亢,能屈能伸。”
“他不是越活越回去。”李承泽伸手替她将帷帽前的轻纱翻上去别好“初到京都时,他尚有忌惮,摸不清水的深浅,所以万事小心,不欲树敌。时至今日,却是知道自己身后有靠山,于是难免张狂。”
叶流云和范闲同时转头看向二人。
“早些年在京中曾与叶先生有过几面之缘,今日再见,先生风采依旧啊。”李承泽开口。
林嫣儿侧脸看着他,含情脉脉,眼角眉梢俱是倾慕,心想:表哥拱手的姿态可真是潇洒秀逸,丰神俊朗。
“原来是二殿下。”叶流云认出他“那身边这位……便是小郡主了。”
“叶先生远离京都多年,是怎么知道的?”林嫣儿有些惊讶,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和母亲长得并不算相似。”
叶流云心里打了个突,不知道她是从自己那句“欠了人情”猜到了是李云睿,还是单纯随口一说。
但仔细观察,这小郡主虽然美貌,却神态天真,满心满眼都是对身旁表哥的爱慕,叶流云又将心放下去,默认了是第二种可能。
“之前叶重与我寄信,陛下想为灵儿和二殿下赐婚,是小郡主和二殿下以死相逼,才让陛下收回成命,我便能猜出二殿下身旁的女子,必为小郡主了。”
林嫣儿没有半点不自在,只是点了点头“我和表哥只能是彼此的,谁也不能拆散我们,陛下也不可以。”
她说完,又扬起一个天真的笑,希翼地看向叶流云“叶先生,你是大宗师,那你能不能回京都把叶姑娘带走?”
“叶家都去了定州,只留她一人,虽有皇后娘娘相护,可我怕时间越久,想要对她不利的人就越多。”
“她差点就被赐婚给你的心上人,你不记恨她就罢了,怎么还替她说话?”叶流云感到奇怪。
“我做什么要记恨叶姑娘?莫名其妙就被人赐婚,不得自由,她也是受害者。”林嫣儿诧异道“我尚且对她被牵连其中觉着愧疚,所以想让你就她脱离京都这片火海,为什么你却认为我应该记恨她呢?”
她实在是和李云睿不一样,如此天真,如此心软,要不是同样的美貌惊人,简直不像是那个女人的血脉。
叶流云轻轻摇头“京都需要一个质子,我不能带走她。”
“可你是大宗师啊,就算做了又如何?”林嫣儿看着他,眼神渐渐失望“我知道了,即使你有这个能力,但为了陛下那虚无缥缈的信任,你还是决定牺牲叶姑娘。”
“你们都一样,自私自利,总用小恩小惠加上亲情裹挟,好让女人心甘情愿为家族牺牲。”
真行啊,这女人,连叶流云都敢道德绑架。范闲忍不住侧目看她。
却看到林嫣儿缓缓移步到旁边的桌子旁,定睛打量桌上的箱子,这是她不曾见过的材质。
“别乱动。”范闲紧张道。
“我有那么没教养吗?”林嫣儿不悦“不是自己的东西绝不碰,三岁孩子都知道的道理,你觉得我会不知?”
范闲一时语塞,林嫣儿说得没错,她虽然不择手段,却也不下作,是他神经过敏了。
“里面是什么?我看你刚才打开过。”叶流云指着箱子发问。
“神兵利器。”
叶流云双手背在身后,他不信有什么神兵利器能杀得了大宗师,只当范闲在虚张声势“那为什么不用?”
范闲也将手背起来“我想了想,觉得,用不上。”
“怎么讲?”
“因为您不会杀我。”
叶流云表情未变,却是抬起手,轻轻一挥,便将街另一侧的影子身上所佩短剑拿到了手中。要不是范闲躲得快,只怕要被这磅礴的内力掀翻。
而另一旁林嫣儿已是怯怯地躲进了李承泽怀中,像枝柔弱无害只得攀附大树的菟丝花,在风中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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