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大牢时,夜色已将青州城笼罩。狱卒横刀向前一步,看清来人,连忙稽首行礼:“世子爷。”
李德音转身看向身后的郑来仪:“真的要进去么?监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一个姑娘家——”话还未说完,郑来仪已经越过她踏入了黑洞洞的大门。
有世子爷作陪,狱卒将二人径直带到了关押重犯的监室。
那胡姬已经看不出原来模样,浑身血迹斑斑,两只手被吊在高处,垂着头,几乎不见一丝活气。
“丝雨?”
郑来仪走上前,轻声喊她的名字。被绑缚住的人没有任何反应。
“丝雨,听得见我么?”
她再进一步,声音放得更低了些,“你认识叔山梧,对不对?”
这名字似乎触动了丝雨的某一根神经,她垂着的头一动,而后缓缓地抬了起来。
女子浓艳的面容已经惨不忍睹,一只眼睛被厚重的淤血压得睁不开,依旧费力地看向郑来仪。她语气毫不客气:“你是……叔山寻那狗贼的什么人?”
李德音怒斥:“放肆!贵人岂容你这贱婢如此冒犯?!”
丝雨的视线摇摇欲坠地晃了过来,看清了世子爷的面孔,而后意识到面前站着的是谁,嘴角牵扯了一下。
“原来是……郑小姐啊……”
郑来仪发现她的瞳孔是绿色的,莫名让她想起母亲曾养过的一只狸猫。
她贴近丝雨的脸,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一眼不错地望着她,低声问:“为什么要杀叔山梧?你真的是段良麒的人?”
丝雨没有回答,只问:“叔山寻的儿子……他死了么?”
“没有。”
“贼种……果然命硬,无妨,背叛的人自有天收……脏污……的血脉,必须清理干净……”
丝雨眼中闪过遗憾与不甘,郑来仪突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而对方似乎也是察觉到同类的气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贵人,眸中突然射出精光。
“郑小姐……你可一定要擦亮眼睛啊……叔山寻最擅背叛……他的儿子……也定是天生的坏种……不要相信……他的花言巧语……只、可惜……”
“……可惜什么?”郑来仪厉声。
丝雨的话没能说完,头重重地垂了下去。
李德音没听清丝雨的话,上前一步伸手捏住她的喉颈,将她的头抬了起来,皱眉问道:“你说什么?”
丝雨无法回答,她的眼睛已经阖上,鼻息全无。
李德音松开手,转头看向身旁的郑来仪。
牢房里只一盏昏黄的油灯,照在她的脸上,如同毫无生气的蜡像。郑来仪就这么站在死去的丝雨面前,半晌没有动作。
李德音觉得这样的她有些陌生,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郑来仪转过头来,看着李德音:“世子,你相信她说的话么?”
李德音看一眼丝雨的尸体,眉头蹙紧:“段党余孽,所言怎可取信?她这么诋毁平野王,不正说明了叔山氏对朝廷的忠诚……”
郑来仪不再说话。李德音的想法,或许正是如今大多数人的看法。
可是她自己心里也有数不清的疑问,但此时此地已经无人可以解答。她抿着唇,转身迈出了监牢。
回到别院,天已黑透。
仆从见到世子回来,匆匆上前禀告:“王爷在前厅和郡王议事,让您现在过去。”
李德音面容整肃,快步朝里走,没两步回过头来:“来仪,你先去休息一下?”
“世子快去吧。不用管我。”
别院中栽种着高大笔挺的阔叶植被,白日里阴凉蔽日,到了晚间便遮住了星光。郑来仪缓步走在回内院的长廊中,反复思索丝雨临死前说的话。
她究竟受谁的指示,会对叔山氏有如此强烈的仇恨,难道真的是段良麒的余党?她口中必须清理干净的脏污血脉……是指叔山梧?这一切看似合理,却又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
郑来仪调转脚步,走向东院。
院落中依旧充斥着浓重的味道,廊下婢女捧着托盘,正疾步朝屋里走,盘中的药汤冒着热气,看见郑来仪,立时顿住脚步屈膝行礼。
“贵人。”
“人还没有醒么?”
“没有……叔山公子烧一直未退,很是凶险……”
郑来仪微微颔首,婢女不敢耽误,端着药盘率先进了屋,她缓缓跟在后面。
饶是四面窗户大开以便通风,屋里依旧气氛压抑。
床榻边的扶手椅上坐着一名鹤发长者,应当便是延请来的当地名医,正在给榻上人搭脉。一个束发少年蹲在榻边,目光焦急地望着医师。医师搭完脉收回了手,轻轻摇了摇头。
“怎么样?先生,方才我们王爷来时,主子他确实醒了一会儿的,明明血早已经止住了,怎么这会又没反应了呢?!”
医师捋着胡须,缓缓道:“令公子脉象虚浮,及乎寻按,几不可见——可见他的伤不在腠理,却在心脉之间。所谓‘左寸心亏,惊悸怔忡’,这样的内伤,反而难治啊……”
决云急出一头的汗:“什么意思?老先生,我、我听不懂啊!”
“——是说你家二公子心中有亏。身病易治,心病难医。”
床榻前的二人齐齐回头,郑来仪站在门口,正抱着手臂冷冷地看向他们。
决云皱着眉从床榻边站起身来:“什么叫心中有亏?姑娘这话——”
“确有几分道理。”那医师点了点头。
决云悻悻地闭了嘴,看向郑来仪的目光依旧不那么友善。
那老医师转过头,看着床榻上意识模糊的人:“老夫这些年,遇到过不少像令公子这样,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士。只能说,每一个从战场上活着回来的人都会带着伤,只不过有的伤在身体上,而有的在心里……”
决云抿紧嘴唇,一脸的忧心忡忡。
郑来仪心头一动,移步走到了榻边。
叔山梧裸着上身躺在榻上,肩头到胸口缠着绷带,因为失血过多,嘴唇没有半分血色。
许是有一阵时间未曾在战场上行走,他的皮肤褪去了粗犷的古铜,露出本来的颜色,如同易碎的白瓷,这副脆弱的模样让郑来仪一时没能认得出来。
她的视线落在他右手虎口,那里也缠裹着绷带,是被她咬伤的。
决云瞥了郑来仪一眼,沉默地端起一旁婢女送来的药汤,舀起一勺,送到叔山梧的嘴边。他没有半点吞咽的动静,深色的茶汤顺着他紧抿的唇缝流到了枕头上。
决云撂下药碗,狠狠擦了下眼睛。已经是第三碗了,每次都是这样,滴水难进。
郑来仪垂目看向榻上的人,用事不干己的语气出主意:“这么躺着,是喝不进去的。你起码把他扶起来。”
决云闻言连忙坐到床头,伸手去扶人。
叔山梧比起决云整整高出一个头,要抱起来也并非易事。决云顾忌着他背后的伤口,不敢用大力拉扯,只能自己坐在床头,扶住他半边的身体,好不容易将意识模糊的人勉强固定住,自己已经出了一头的汗。
只是这样的姿势,势必需要第二个人来喂药。
决云对郑来仪未抱任何希望,视线径直略过她,而郑来仪也一脸袖手旁观的冷然。决云对着身边端着药的丫鬟道:“劳驾。”
丫鬟连忙上前,看叔山梧嘴角还有药渍,先寻了帕子要去擦拭,刚举到嘴边,却被他扭头让开了。动作突然,险些把那一碗药汤都弄洒了。
决云气急:“主子!您听得见决云么?您要喝药啊……不然会死的啊……”
叔山梧眉头蹙紧,面部有细微的抽搐,似是极为痛苦。郑来仪清楚,这药八成是喂不下去的。
叔山梧此人戒心极重,哪怕是意识模糊,也对外来的一切有强烈的防备心。曾经自己也像决云一样,在受了重伤昏迷不醒的叔山梧面前急得手足无措。
决云只能转头看向旁边的医师:“先生,您想想办法吧!这样一直下去可怎么办啊?”
老医师尚未说话,决云怀中的叔山梧突然开口发声。
“……郑来仪……”
众人一愣,正疑惑间,紧紧闭目的人再度哑声唤了一句:“椒椒……”
决云皱眉:“主、主子?您说什么?您醒一醒……我是决云啊……我在这里……”
叔山梧眉头拧成深重的川字,声音愈发清晰地重复着,除了那两个字,再没发出其他的声音。
决云抬头看向抱臂远观的郑来仪,迟疑道:“主子他……似乎、是在喊您……”
“你听错了。”
郑来仪移开视线,迅速退后一步,而后猛地转身,“太晚了,我该走了——”
“别走……”
这一声更清晰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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