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万里带着校长和老师们漫步于他的花厅,细细品味着其中的盆景。花厅内室悬挂着多幅书法和画作,既有当代名家大师的杰作,也有装裱精美的羊城风景印象画。另一张桌子上,竟还有几幅尚未落款的人物典故画,笔法娴熟,线条流畅,人物的表情和动作刻画得栩栩如生。
唐万里微笑说,“你们猜这些是谁画的?”
刘校长看旁边略使用过的笔墨,笑着问,“这些都是唐老您自己的大作吧?竟未听说过唐老还有这样高雅爱好?”
“也就这几年,学着写几个字,画画我不行。我们大老粗没文化。”
方源在旁边小声补充:“这些画是唐晔同学的习作,献给祖父过目赏玩的。”
校长感叹:“唐晔同学头脑聪明,还有这么好的艺术天份啊!”
唐万里嘿嘿两声,摆摆手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引着众女士到门前的枇杷树下品茶,亲自为每位老师斟上一杯翠绿如玉的龙井茶。老师们轻抿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唐万里微笑着问道:“此茶如何?”老师们纷纷点头称赞,表示这是他们喝过的最鲜的茶。
“鲜!您说得好!老头子我倒不太像周围一些老友记,喜品醇香的红茶;我最好这一口,清新淡雅,充满生机活力。”小老头儿红光满面,微笑着说,“年轻人有朝气,有才气,就像这茶,清洌鲜活。”
“我咋不觉得您对我有这么高的评价?!”一把嘹亮而清脆的声音从一进到二进的门口处传来,随即,一个穿着牛仔夹克、浅色宽松运动裤、半长的头发挽在后脑勺,额头上却扎着条鲜红色发带的高瘦男生大步走了进来。
老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位是?”进门这么久,她们主动提了两次让她们牵肠挂肚的唐晔同学,都被唐万里轻轻带过。而刚进门的这个孩子与唐晔的身高相仿,眉眼与照片里的唐山海有八分相似,大气而英姿飒爽。
只见男孩站在走廊上,扬起脸笑着对唐万里叫道:“爷爷!”
唐万里眉开眼笑,对她们三位说:“我大孙子,唐天!知行中学的。”正想让他向三位师长打招呼,门外又走进了几位少男少女,其中两位,几位老师熟悉得很。
“这几位就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啊?”唐天笑着问何嘉南和袁雅维。
何嘉南有点儿紧张地对自家校长、主任们问好,袁雅维则飞奔到冯老师身边挨着她站着。昨晚上她才把在办公室里听到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自己爸爸,今天就又在这儿见到主任和老师,小小的心立马虚了。
唐家的长房长孙唐天自顾自说道,“我当时也报考了省实,只是你们没有收我而已。现在看来真是幸运了,我弟性格这么文弱,也能被整成这样,要是给我,上学一个月说不定就被开除了呢!……嗯,也可能是我把学校给闹个天翻地覆?你说是不是,何柏文?”
旁边同样高的男生模样虽然俊朗,却嘻皮笑脸,和何嘉南有几分相像。
跟着他们进来的方源连忙介绍到:“老爷,这位是本地文化馆馆长何东家的公子何柏文,二少爷的同学。这一位是何东馆长胞弟、大学物理学院何西院长家的公子何嘉南。这一位小千金,您猜是谁家的?袁处长的千金宝贝。他们两位是三少爷的好朋友。”
“哎呦,原来是袁小友家的小千金啊!来来,让爷爷看看!我可是看着你爸爸成长的,现在连他女儿也这么大了。何东馆长之前也有过一面之缘,倒是没机会见过何西院长。欢迎孩子们过来玩!”
何家两兄弟礼貌地应对着。
“爷爷,你们聊些啥,也说我听听嘛!我就看看他们现在打算把我弟怎么着!”唐天一屁股往桌边的空椅子上坐下来!
“没规矩!学着你弟一些!”唐万里假装呵斥道。
“原来你喜欢他那任人宰割的调调呢?”
“你可别烦了,我和老师们聊天呢,进去进去。”
唐天撇了一下嘴角,便招呼三位朋友大踏步的从他们身后经过,进入内院。
三位女教师见的孩子多了,但刚才见到这位唐家的长孙,给人的感觉与唐晔同学差异可太大了。
许是看出老师们心里的疑惑,小老头儿微微笑着说,“我呢,向来不向别人诉说家里的事,但既然是我家小孙子最亲近的老师们,刚才又与各位相谈甚欢,我也向各位袒露心事:小晔这孩子出生时早产,一出生,手掌那么大,连内脏都没发育完!多年来身体一直不太爽利。本来只要一直养着他也行,毕竟也就多张嘴吃饭。好不容易长大了,长开了,强壮了,我们把他放去见见世面。他回来跟我们说,老师们可关心他了,不但教他知识,还教他怎么夹着尾巴低头做人,还替他着想,怕他以后初中没毕业、找不到工作呢!我一听就乐了,我们以前不都这么过来的么!让孩子们多受点委屈,应该!要不这温室里的孩子们都不知道这社会有多现实呢!只是啊,我这孙子动不动就身体不适,从个巴掌大小,养到现在和我差不多高,看到他蔫巴巴的回来,小老头我也不好受。其它的,你们夹在中间,不难为你们。”
“……只是,也可以回头想想,这孩子要不是我唐万里的孙子,昨天孩子也没发病,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再把他普普通通的工薪父母叫过来,把那番话说一遍,是否有些人就轻易如愿了呢?”他傲然说道。
李主任不死心地问道:“唐老先生,不知您身边有没一位姓刘的先生?”毕竟周四晚,是她与这位自称是唐晔监护人的代理通过电话。
小老头儿回想一下,说,“有事您直接打他爸的电话,还有我们这位方总的。”方源连连点头。
教师们都唯唯诺诺的不敢再多说话,这一下子又是他妈妈的代理,一下子又是他爷爷的代理,看来这些大家族的关系也挺复杂的啊。
唐万里反而没太纠结这件事,提了这一嘴,又继续畅谈他的绿茶,再说到他们的集团的人文关怀、细说到进行了二十多年的青少年扶植计划,因为都是与教育界相关,刘校长也用自己的在教育界耕耘多年的观点附和了他。
方源从内院走了出来,安静地站在唐万里身后。
唐万里问走,“小晔起床了没?”
“刚已起来,和二少爷及小朋友们正用早餐。”
又问:“东西已经送过去给他了?”
“已经奉给三少爷了。”
唐万里喝完杯子里的茶,拍拍手,“走,看看孩子们去。”
五位大人穿过月亮门、走进晴园时,几位孩子在鱼池上的亭子或坐或站,或吃点心或喂鱼。亭子居中站着位穿着紫袍的纤瘦少年,正垂首轻抚桌上的一个木制长形盒子,似是一床弦乐器。
少年抬右手,轻轻或勾或挑,这弦乐器发出的声音不大,却余韵悠长,少年逐一试了七根琴弦,又一划而过。丝弦柔美的震动似乎撩起少年弹奏的兴致,他一振两袖、坐下来正准备开始弹奏,这时,倚在亭边、刚好吃完嘴里点心的何嘉南来了一句:“刚才说,这琴要几百万?!”
紫袍少年抬起的手一顿,又慢慢垂了下来放回膝上,轻声笑着答了一句话。
何柏文不由得对堂弟叫道,“妖,你别那么煞风景!”
唐天也叫着,“小晔,别理他。”
这时,拿着手机准备拍视频的袁雅维见到月亮门外进来的老师们,她叫道:“老师!”何嘉南也站了起来。
刚才背对他们的紫袍少年站起来,悠然转过身,环视了他们众人,又垂下眼帘,称呼道:“校长好,主任好,冯老师好。”说着,缓缓走向自己祖父。
看到这孩子脸上已有血色,刘校长放心不少,“唐晔同学,昨天听李主任和冯老师说你突然不舒服,我都担心死了,你是我们学校的尖子生,重点培养对象……”刘校长又想起这里还有位院长公子和处长千金呢,又补充道,“还有何嘉南和袁雅维。你们三位都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尖子生,出现什么情况,我们当老师的都很紧张的。”
唐晔低头含笑,并不答话。
倒是唐家的长孙唐天,先是很不给面子地跺着脚哈哈大笑了几声,一激动踢到石凳子,又嗷呜了一声对着好友哭喊:“想捡软柿子捏,结果被大石头磕到脚趾头了,好疼!”
他又对着祖父叫道:“老爷子,您说,不能到处跟别人说自己是您家的娃,我倒无所谓啦,就我弟这小身子骨,能让人拿捏几把?”
唐万里斥责他,“没大没小!”又轻轻拍了拍唐晔的手臂,“小晔,看到这琴,喜欢吗?”
“祖父所赠,无论何物,皆甚爱之!”少年偏着头低声答道。
这时学中文的冯老师很惊喜地走上前去看了看,“这是古琴?真正的古琴?唐晔,你还学过这个呢?”虽然与这孩子的隔阂还未完全消除,但她平时在孩子们那儿,口碑还不错。
唐晔也向着琴走了回去,微笑地回答她:“没有,自己随便弹个响而已。”
“好想摸摸——”冯老师刚伸出手,方源忙说,“此琴名为‘流光’,出自初唐,历史悠久且极具收藏价值。前两个月唐老先生以高达九百万的价格成功竞得此琴,原本计划于春节期间赠予小晔少爷,以表心意。然而,鉴于昨晚的特殊情况,唐老先生立即决定提前将此琴呈上,以期能够抚慰小晔少爷的情绪。”
冯老师吓得缩回手,很直接说,“妈呀,这么贵,弄坏了卖了我都赔不起!……流光,和你的名字很配呢!”
唐晔笑而不答。
“弹一下给老师听听好不好?” 冯老师对少年卖了卖萌,趁机走到袁雅维身边。
唐晔转身对唐万里致意,“承祖父盛情,晔儿感激不已。今美物在侧,心向往之,欲以‘高山流水’试之。”
“嗯,好!”唐万里径直走入亭中,坐到自己长孙唐天身边。方源引刘校长和李主任也进入亭中,请各位在亭边美人靠上就坐之后,又回到唐万里身侧。
只见紫袍少年端坐于古琴前,抬手振袖,双手轻抚琴弦,静静地感受一千三百多年前的历史沉淀。下一瞬,手腕轻抬离琴弦,先是一记“抹”音,如微风轻拂水面,轻柔而悠扬;接着是“挑”与“勾”的交错,仿佛山涧流水跳跃,清脆悦耳。他右手时而轻挑,时而重剔,如同溪水潺潺,又如狂风骤雨,抹、勾、摘、拂,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仿佛与琴弦融为一体;左手则时而按下深沉的低音,时而滑过清脆的高音,时而吟唱出高山的雄伟,又猱出流水的柔情。
随着他双手在琴弦上跳跃,《高山流水》在指尖绽放。悠扬的琴声如泉水般流淌而出,仿佛将这院落带入了一个远离尘嚣的仙境。
周围一圈人被这美妙的琴声所吸引,神色各异。
唐哗左手边,唐天和何柏文闭上眼睛,全身心地投入琴曲之中,仿佛被那高山流水的意境所牵引。
何嘉南坐在堂兄身边,唐晔的左侧后方,他虽然对曲子感受不深,但就是莫名感到震撼。
唐万里坐在正面看着唐晔,就像看着自己最满意的作品,每一次低眉顺眼、每一次的抬腕落指,都牵动着他的心弦。
曲终,少年轻轻收回双手放回膝上,抬头含笑问祖父:“这一曲高山流水,可能入您的耳?”
唐万里干笑一声,先是不答话,停了一秒才拍手叫好。
看唐万里对这孩子的疼惜之情,刘校长微微笑着对旁边的李主任和冯老师说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李主任也勉强挤出:“余音绕梁,唐晔同学当真多才多艺啊”的赞叹。
中文系毕业的冯老师说:“《高山流水》,相传是由古代琴师俞伯牙所创,他在山间弹奏时,偶遇知音钟子期。琴声如高山般雄浑,如流水般潺潺,两人因此结为莫逆之交。唐晔同学,刚才听你所奏,琴声初时如高山清风,意境非凡,不过好像……”说到这儿,她阔腿裤下的大腿却被坐右侧的李主任拧了一把,她醒悟过来,人家爷爷都说好,你个什么东西敢乱讲!马上改口说:“你的琴技真是炉火纯青,如行云流水,妙不可言啊。”
少年挑眉,起身,对自己学校各位老师晗首道:“师长们谬赞。”
袁雅维丝毫不掩饰对这男生的爱慕,一边收起刚录像完的手机,一边说:“帅!弹得太好看了!”
与她隔着走廊相邻的何嘉南却说,“好是挺好,但我总觉得前天在你家听到的那首,弹得更好,浑然一气。这首嘛,我不太会欣赏。”
“哪首?”
“就是我觉得……很像那些古装剧里那种用琴杀人的场景那个。”
“广陵散吧?”
“是吧?我觉得那一首是不是练得更多更熟些。”
“你还会弹广陵散啊!能否让我聆听一曲?”冯老师对自己这学生的景慕之情已溢于表,似乎已经忘记自己来这里是所谓何事。
唐晔却起身,恭敬地垂首对师长们说:“抱歉,昨晚休息得不好,已有些疲累,先失陪了。”
刘校长和李主任急忙客气地回应。随后,三位教师在方源和袁雅维的陪同下先离开了园子。
这边,唐天问自己好友,“怎样,你觉得我弟刚才那曲子弹得如何。”
何柏文说,“嗯,我觉得,有点儿奇怪。高山流水按我的画面应该是泉水淙淙,却给我一种‘瀑布砸深潭,还有一群鸦’的感觉。怪!”
“哈哈哈哈,你这是什么形容词!”何嘉南笑倒在旁。
“我也觉得。本来作为宫调代表之一,曲子通常展现出一种悠扬沉静、淳厚庄重的风格,却中间插了一段变了节奏的羽调。这什么作曲啊,国乐虽然我也听得不多……”唐天也摸着下巴。
“后面又变回泉水叮咚,这曲子,反正我爸没给我听过这版本……我总觉得在哪听过这中间几个乐句……”何柏文抚着额头。
“平沙落雁?”两个男孩同时惊叫:“是吗?你把平沙落雁给插进去了?”“小晔,你太顽皮了!”
“哈哈哈哈哈!……高山流水觅知音,知音不在谁堪听?焦尾声断斜阳里,寻遍人间已无琴。”唐晔看着大人们走出去的方向,沉声缓缓念着。
袁雅维和何家兄弟在云山大宅陪他们两人玩到下午,唐晔逐渐开怀。
朋友们挤出白天时间过来探望,已属难得,见天色不早,唐天也对祖父说:“呃,今晚要回去跟舅父舅母吃饭,他们明天回M国……”
唐万里瞪了长孙一眼:“小没良心的,赶紧滚!”
夕阳西下,水池上几株枯枝挂着几片残叶,在寒风中轻轻摇曳,增添了几分秋末冬初的萧瑟。
适才数人笑语盈盈,转眼已剩紫袍少年独坐于亭中。
他闭目凝神,修长的手指沿着琴弦轻抚古琴。随着自己心境沉浸,指尖轻挑,丝弦之声缓缓响起。起初,声音轻柔而细腻,如失魂的怨女的低声啜泣,倾诉着无尽的哀怨。
唐万里在琴声的引导下缓步踏入园中,小心翼翼地不发出丝毫声响,他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少年投入演奏的身影,而又闭目倾听,脸上流露出深沉的思索。
随着少年右手在琴弦上的流转,老人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脑海里仿佛出现了一个孤独的怨女。他也感受到了被囚禁的影子心中的愤怒、不甘与期盼。
随着曲调的深入,少年的双手在琴弦上跳跃得更加频繁,每一个指法都恰到好处,与琴声融为一体。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琴声在空气中回荡,余音缈缈。
唐晔缓缓睁开眼睛,偏头望向老者。而他的祖父则依然闭目沉思,仿佛还在回味着那曲中的哀怨与情感。
“不错,用这丝弦琴,配上你的指法,倒是将幽怨悲凉的情调表现得丝丝入扣。”良久,唐万里赞叹道。
“爷爷,我……自觉在演奏时确实未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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