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越崚非离家的时候清语还在睡。
他吩咐院子里的人做事放轻脚步,别吵醒她。穿好官服坐了轿子往衙门去。
今日三法司会审,刑部、都察院和大理寺的正副长官都要到场。
事关护銮卫副都统,且护銮卫乃皇上近卫,由云麾使越大人发起重审此案,自然护銮卫也要出人督管。
其中正长官都统崔博勉刚好昨晚上得了风寒,今日告病。副都统陶雷是案中被审之人。往下顺位的主理者正是越崚非。
当他出现在衙门里时,所有人都全身紧绷,即便朝中一二品大员,亦是神色紧张笑容变得不自然。
谁人不知这位煞星之名。
堂堂正三品副都统、他的上峰,他都敢亲自调出案子亲自找证据重审。
还有什么是他不敢的。
厚重大门打开又闭合,越崚非挟着满身寒凉入内,朝众人客气见礼,一番谦让后他主动坐于下首。
这案子说简单其实很简单。
京中一民名唤刘刚,路遇一女子呼救。女子身上有刀伤浑身是血,刘刚大惊,送她去药堂治疗。最终女子伤势过重不治而亡。
亡者夫君名唤孙华,孙华反告刘刚杀了妻子。
药堂的郎中和伙计为刘刚作证,言道女子死前曾拉着他们说过数次,她是被丈夫所伤,刘刚实在是好人送她来看病。
孙华不知托了什么关系,竟被判无罪,而刘刚锒铛入狱。
孙母不齿儿子行径,亲自到衙门举报儿子杀妻,亲自证明儿子才是凶手,字字泣血。
也是巧了,孙华恰好是陶雷家中一仆从的亲戚。而判他无罪的,是陶雷的一个手下。手下听闻孙华和副都统有关系,大笔一挥定了刘刚的罪。
孙母上告时,接手的是京兆府。
京兆府听闻事关护銮卫,并未细究,转手把案子上呈。
原本案子到了司务云麾使的手里。
司务云麾使乃文职,平时关乎情报和暗桩类的事情到不得他手里,这种百姓的闲杂案件也不会到他一个四品官手里。
他正疑惑着怎么回事,陶雷已经派人来拿卷宗了。
上峰亲自来要,他自然奉上。
副都统陶雷不愿承认手下人判错案子,且家中仆从跪求到了他跟前,为显自己威势,他坚持判孙华无罪,直接判刘刚斩立决。
刘刚就此没了性命。
孙母深觉自己愧对刘刚,愧对儿媳,一头撞死在判决衙门外的街道上。证人药堂郎中和伙计作伪证被羁押,老郎中不堪折磨死去,剩下的两名伙计一死一伤,活着的那个也只半条命在了。
孙华洋洋得意,甚至不曾把母亲好好下葬。
街坊邻居知道他素来刻薄专横,平日就爱吃喝嫖赌,每天都拿棍子责打其妻,百姓们都道这是判错了案。无奈衙门里不好好办案,他们即便想帮刘刚伸冤也无处告状。
案子原本就此终结。
前段日子陶雷奉命出京办案。
与此同时,掌司印云麾使越崚非突然出手,把此案拿出重审。细列陶雷罪名十数,当即捉拿孙华,又派手下快速于街坊中搜集孙华案罪证,于大树下翻出他杀妻刀器。孙妻尸体请出,让仵作重新验查。
街坊邻居无不拍手称快,踊跃参与作证。
有陶雷的亲信想要出京报信,一个个都没能真正走出京郊范围就不见踪影。
现在人证物证俱全,只需三法司会审定案,那陶雷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可是谁当主审官,这是个问题。
护銮卫乃天子近卫,能入其中的都是官宦世家子弟。
陶雷乃忠毅伯嫡次子,母亲出身魏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公卿子孙朝廷命官。谁出手主审都会同时惹上两边的人,实在不是好差事。
无论刑部、都察院亦或者是大理寺长官,都不愿接这个主审官的烫手山芋。
其中以刑部尚书和都察院督御史品阶最高,他们互相看看,最后刑部尚书主动起身,笑着与那屋中最年轻坐于下手的少年拱了拱手。
越崚非起身见礼。看他们都不愿,礼貌地谦让一番后坐上主审官位置。
他行事雷厉风行,先重判孙华杀妻案,不过短短半个多时辰便将物证一一呈上,且把人证都询问一遍。最终定案。
紧接着把“草菅人命徇私枉法明知故犯罪加一等”的罪证切实加入陶雷的诸多罪证之中。又审陶雷其他诸如“欺压百姓贪污受贿滥用职权”等犯下的诸多罪案,特把其中关乎一百多条命案的诸多官司列出,把其中有牵扯的人证物证快速过了一遍。
再两个多时辰后。
越崚非与作见证的三法司诸官员一一签字盖印,火速派了护銮卫亲自把卷宗呈交圣上。
不等圣意出来,越崚非已迅速派人把护銮卫中陶雷的亲信尽数捉拿。
这些护銮卫知道越大人重审孙华案的事情,本没太放心上,却没想到越大人竟敢顺藤摸瓜把陶副都统都给审了,还是在陶副都统不在场的情况下。
这算哪门子的审案?
哪有被告之人不在场就审的?
因此并没当回事,只以为是简单走个过场,稍后判副都统无罪便可。
直到被抓,他们才恍然惊觉——陶副都统怕是要完。
不多久,圣上朱批下令逮捕陶雷。
有人说朱批非皇上亲手所书而是太子殿下代劳,也有人说皇上圣明此举定是皇上想要清肃朝廷重正风气。
无论如何,圣旨已下,陶雷再无逃脱可能。
圣旨上言明由大理寺和都察院各派两百人前去捉拿案犯,即刻出发。两边长官不敢耽搁,各自安排去了。
越崚非举步要走。本打算跟在诸位高官后面缓行,谁料他一动步子,众人纷纷停下,客气地让他先行。
他视线掠过众人面上,淡笑止步。都察院和大理寺的人等不及,只能先走,随后刑部跟上。待到人声渐远,他才脚步一转去了护銮卫卫所。
原本打算直接归家,可这满身煞气和血气,实在不合适。等沐浴过后浑身清爽,他换了身宝蓝色锦袍方才骑马踏上归途。
紧赶慢赶,到家时天色已然全黑。
越崚非把缰绳和长鞭抛给家丁,快步朝逸昶堂去,见奉书迎上来不由皱眉,“怎么没跟着她?”
奉书道:“小俞看三爷久久未回,特意让我来看情况的。”
越崚非嗯了声眉目舒展开,“她今日做了什么,后宅那群人可曾为难。”
平时他不在家中,总不好拘着她在逸昶堂那一方小院子里,那样的生活太过局促。便让她无事时可到后宅走动,言行注意点不透露真实身份便可。
想必经了表小姐的事件后,内宅那些妇人也不敢轻易为难她。
越崚非步子越迈越大,走得越来越快。
奉书小跑着跟上,“回三爷,小俞姑娘一直在逸昶堂,无事时就在厢房看书,中间往西跨院瞧了几眼,并未去后宅。”
这时守在道上的奉剑看见了他们,撒腿就跑,大呼小叫着“三爷回来了”,直朝某个方向奔去。
越崚非本要呵斥他没规矩,发觉他是往小丫头的厢房去,便没吭声。
清语一直留意外面动静。
天色黑下来院中点了灯,烛光照着院中的路,摇曳的灯影晃得她心里七上八下的。
听到小厮远处喊说三爷回来了,她丢下许久未看的书,小跑出去。看到那抹熟悉的高大身影,脱口而出:“怎么回来那么晚?”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脚步停了下来。
实在是逾越的。
正打算辩解一二,就听不远处传来很轻的笑声。越崚非三两步走到她跟前,在那立着的短发上面戳了戳,“今天审案,忙了点。”
清语没想到他不介意她的多嘴,有些开心,仰头笑笑。
“晚膳已经备好了,正在灶上温着。”她催促着,“赶紧回屋歇歇,马上就好。”
越崚非看她立在院中吩咐家丁们摆膳,看她叮嘱各种细则。而家丁们恭敬应声,快速领命一一照做。忽而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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