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大元帅死后,千秋殿上一度沉寂。
武举才开不久,一个良将长成需要漫长的周期。纵天降神兵如姜穗楼凌,亦是在沙场磨了近十年方才位至统帅。
从前有陆舜和林世镜,国朝貌似良将繁荣,但他二人一盲一死,只余楼大元帅独木难支。
现在,军中最大的木头都倒下了。
谁能接她的班?谁敢接?
朝臣做白日梦,要是小林大人的眼睛能治就好了,甚至有人私下问到王若芙这里,王若芙也只能摇摇头表示,不大可能了。
她这几日夜夜在官署点灯,身为天官执掌吏治,派谁去神光军接替楼凌?成了王若芙眼下最大的难题。
金吾卫杨渲没有大战的经验,贸然直奔凤阴,也许会使楼凌打下的疆土功亏一篑。
左翊卫施琅早年倒是在神光军历练过,但他勇猛有余,智计不足。眼下要紧的不是“打”,是“守”,把楼凌打下来的地方守好、治理好。
左思右想,除林世镜外,最合适的只有一人。
既掌过政务,又领过兵,还在南海打过仗的安国长公主,萧令佩。
萧颂听罢,抬眼看向王若芙:“你确定是令佩了?”
“圣上也知道,除去公主,再无人堪担此大任。”王若芙垂首道。
萧颂合了奏章,轻轻拍在书案上,短暂的“砰”声。
旁观的内侍监心口随着这声音颤了颤,忙夹紧尾巴,低头装死。
然而王若芙仍很从容。
“记得七年前你第一次离开神都时,在青金巷,与朕说了什么吗?”
王若芙答:“记得。”
那时她说,我不愿效忠你。我不愿一次又一次山呼万岁,一次又一次对你叩首。
时隔七年,萧颂又问她:“你要做叛臣吗?”
内侍监听罢吓出浑身冷汗,腿都吓软了,匆匆跪下。
却见那紫袍的女天官动也不动。
良久,王若芙方道:“子声,我不忠心于你,你自然是清楚的。但我始终忠心于国朝,你应当也知道吧。”
内侍监这辈子头一回听见还有人敢直呼圣上表字,直吓得恨不得把脑袋埋进地里。心想这女天官定是……定是要完蛋了!
圣上那是什么脾气!能容得一个臣子僭越冒犯吗!
但萧颂的眼神,却因一句“子声”,不再那么冷厉。
他想王若芙拿捏人心的本事照旧。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知道粉饰太平的场面话对萧颂没有用,他看得出她是否真心剖白。
王若芙很诚恳地看他,她在和他说真心话。
“你觉得我在兰台声望太过,要削了我的势力,只要兰台忠于真相的本质不改,那你就削吧。我本无所谓这些。”她轻声道,“你觉得我与令佩勾结党羽,但我只是……只是觉得她很合适,她去,我放心、你放心,阿凌也放心,那为什么要因为怕你的猜忌,就不让她去了呢?”
细语柔声,如莲华池绵绵的一场烟雨。
是了,她始终是那个悲天悯人的王若芙,愿为世间每一株草木执笔撰文的王若芙。
萧颂看着她,姿容如此秀美。温柔悲悯的面目下,是一副不惧风霜摧折的硬骨头。
见了她,方知世间最难得的力量,是以柔克刚。
萧颂不禁想,是不是从前逼她太甚了?
她只是和令佩关系很好,从小时候就很好。林世镜射杀崔静澜之后,她是那么想补偿令佩。
令佩……其实也没有真的迁怒过若芙吧。
难道如今二人同入朝堂,就不许她们当朋友了吗?
“若芙。”萧颂道,“方才那样稚气的话,不要再说了。”
他御笔朱批,在王若芙呈上的奏章中,留下一个“允”字。
“你忠于国朝,就是忠于朕。”
不出三日,千秋殿传诏,命安国长公主萧令佩接任陇右道大元帅,驻神光军,提调陇右道一切军政事务。
但同时,还有另一道诏谕,送入三径风来。
是给林世镜的。
萧颂命他为黜陟使,随行安国长公主,并赐便宜行事之权。
王若芙看到那封诏谕的第一眼,就知道萧颂没有完全信她。
林世镜是横在她与萧令佩中间永远的刺。而今安国长公主势大,林世镜却在朝堂之上早早衰落。
这一步棋,抬举林世镜,让萧令佩不至于在陇右道无人压制。
同时,这两人若矛盾加剧,王若芙被夹在中间,亦可能与两人离心。
筹算人心,萧颂远比她更加擅长。
如此,既不会丢了楼凌好不容易打下来的燕然,也不至于让王若芙与萧令佩联系更紧密,果然一步好棋,不愧是萧子声。
厨娘回家照顾孩子去了,晚膳是林世镜下的厨。
王若芙还有点不好意思,让他一个眼睛不好使的人做饭,可惜她实在是此生与庖厨无缘,做什么什么难吃,大抵是随了兰苕与碧山。
“说起来兰苕和碧山也有一阵子没来了。”王若芙夹了一筷子青笋,“上回见她们还是我刚回来的时候。”
“碧山开了新铺子,忙得脚不沾地的,前两天下朝路过烟狮子巷还遇着她了,进新绸缎呢。”林世镜道,“兰苕前两天来家里找过你,你不在,我留她吃了顿饭。”
王若芙搁下筷子,“怎么这么不赶巧?”
“接着吃,你就是吃累了,根本没吃饱,再吃两口。”林世镜听见搁筷子的声音就知道王若芙又犯小毛病——当天官的人了,生活习性还一样差。
王若芙拿起筷子嘟囔,“这么烦呢……”
她一边吃一边说:“我明天去越王府看看若蔷,后天还得去看高阳,这人想见我好久了,我总没时间。”
林世镜笑了,“这么招人喜欢?怎么不见你留点时间给我?”
“你还用跟别人抢?”王若芙没好气道,“夜夜要抱着人就算了,早晨一辆车去官署,午膳你还给送来,我手底下人天天瞧见你,还以为你调任了呢。”
林世镜拉过她手腕,王若芙顺势坐在他腿上。
纤长浓密的眼睫近在咫尺,她轻轻在他颤动的眼皮上落下一吻。
“我看不见你。”林世镜抱紧了她,“所以总想黏着你。怕一松手,你又走了。”
昔年兰台大人狠心绝情,抛下瞎了没多久的二婚夫婿,一柄剑一匹马,说走就走了,连封信也没留下。
小林大人在三径风来日盼夜盼,盼着她又在哪儿立了功、写了篇天下震动的文章,只有这样,才能窥见她的一缕足迹。
“后天和高阳见完面,剩下几日能不能留给我?单留给我,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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