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太子领兵征讨胡诃,不出三个月便大获全胜班师回朝,便是在那时朝中奸佞之臣蠢蠢欲动,诬告太子领兵盘踞萧关,迟迟不归,恐有谋逆之心。
彼时太子与明帝之间本就因胡诃之战生了嫌隙。
当朝臣诬陷太子谋逆的奏疏送至御前,明帝震怒,当即派赵鹏程领兵前往萧关捉拿太子。
时任御史中丞的乔鹤飞因替太子说话,惹得明帝大怒。
在众人都害怕被明帝迁怒而缄默不语的情况下,乔鹤飞仍然坚持据理力争为太子辩驳清白。
明帝盛怒之下革了乔鹤飞的中丞之职,男丁尽数流放,女丁要么没入奴籍,要么发卖官妓。
除乔鹤飞之外,太子党一脉的官员不是被降职便是被逐出都城,远离权利中心。
当时朝野上下草木皆兵,人人自危,朝局之动荡以致人心惶惶。
陆清微尤自回忆往昔之际,馨娘开口了。
馨娘道:“自然是真的。当年故太子那案子牵涉了那么多官员,贬了那么多人,满都城谁不知?燕娘一家便是其中之一,我若没记错,燕娘本家似乎姓乔。”
陆清微默了默,心灌了铅似的。
说不上难过,说不上痛苦。
只是一时间一颗心竟找不到支点,空落落地悬在高处,左右摇晃。
馨娘继而说:“你是外地人可能不清楚,但我跟你说那时候的都城可太恐怖了,就连那年刚考上的状元郎都没逃过。”
陆清微惊诧重复道:“那年的状元郎?”
当时她离开都城走的匆忙,后来朝堂之上又发生了什么,她知道的并不多。
“是啊,听说也是在朝堂上为太子说话,所以被贬到哪个乡下去了。”
时移世易,如今的陆清微想起当年那位名震朝堂的状元郎,她记得的只有那年在东宫惊鸿一瞥的震撼。
可他的模样,他的姓名,陆清微全忘了。
只依稀记得那位状元郎貌甚美。
陆清微问馨娘:“他如今在哪儿?”
馨娘愣了下:“谁啊?”
陆清微看馨娘一眼,馨娘突然反应过来道:“你说当年那个状元郎啊?我不知道,朝廷的事我关心那么多作甚?”
陆清微沉默一瞬,又问:“燕娘什么时候接客?”
“后日。”馨娘想了想,娇滴滴道,“怎么,陆郎也想一亲芳泽?”
哪怕对方是陆清微这样的男人,馨娘也不愿意让燕娘接客。
如果可以,她更希望燕娘像寻常姑娘一样长大,嫁一个好男人,安安稳稳过一生。
陆清微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馨娘不解:“既不想,陆郎问这个做什么?”
陆清微心里已有了主意,但事未成,不便多说。
翌日到了司天台,陆清微便去找了宋衡。
宋衡眼皮一抬,已然猜到一二分,他表情淡淡地问:“这一大早就赶着来找我,说吧,何事。”
“师父,我想求您一件事。”
陆清微来都城这个把月从未主动跟宋衡提过要求,这还是陆清微第一次找宋衡要点什么。
宋衡低头,耐心问道:“什么事。”
陆清微第一次求宋衡,他不会拒绝。
“师父,您与户部侍郎汪大人关系不错?”
宋衡笔锋一顿,复又看着陆清微:“你打什么主意?”
宋衡暗自腹诽,好端端的,提汪潮作甚?
“师父,实不相瞒,清微想让您帮忙找汪侍郎要一张脱籍文书。”
宋衡愣住,起初他怀疑是他听错了,于是他抬头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陆清微面不改色:“师父,您没听错,是脱籍文书。”
宋衡不敢相信,他又问了一句:“为谁?”
陆清微面色平静道:“醉春风的燕娘。”
宋衡虽不曾去过醉春风,但从陆清微方才那番话来看,醉春风是个什么地方,显而易见。
“你,你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宋衡抬手把桌案拍的邦邦响,气到说话都磕巴。
“你爷爷把你交给我,让我好好照顾你,你竟去那种地方花天酒地!若叫你爷爷知道,你叫我有什么颜面去见你爷爷?”宋衡拍了拍自己的脸,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你,你给我滚。此事休要再提!”
毕竟是师兄唯一的亲孙儿,宋衡很下不下心说陆清微一局重话他苦口婆心劝道:“你要只是初来都城被这些莺莺燕燕迷了眼,只当闲来无事消遣罢了。你年纪小不经事,我不怪你。往后同那女子断了便是了,我绝不跟你爷爷说一个字。”
陆清微铁了心要救燕娘,她油盐不进,眼巴巴看着宋衡道:“师父,我只求你这一件事,以后绝不再给您添麻烦。”
宋衡把话说成那样,陆清微还不放弃,看来陆清微是铁了心要跟那个风月女子不清不楚混下去了。
宋衡被陆清微不成器的死样子气到胸脯剧烈起伏:“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那么多家世清白姑娘你不要,偏要这么一个上不台面的。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宋衡还是不愿意松口,他道:“我看你是该娶妻了,明日我便去给你打听合适的姑娘。”
“师父,清微不想娶妻。我只要脱籍文书,也只是想帮那个可怜的姑娘,并不是要私占那个姑娘。”陆清微解释道,“她因父亲犯了事,三四岁时就被卖进教坊司,过两日楼里便要逼她接客。我不忍心才想帮她。”
担心宋衡不信,陆清微又说:“徒儿确实别无他想,只想救人。等我把她救出来,我会送她去别处,让她有新的生活。师父,清微确实不是为一己私欲,请您一定信我,帮帮我。”
宋衡盯着陆清微,似有动摇,他犹豫一瞬:“你当真要帮她?”
方才陆清微说的那些,宋衡只信了一半。
倒不是不信陆清微,而是同为男子,他太清楚男人是什么德性。
话说的再漂亮又如何,真要到了温香软玉在怀的那一刻,他就不信陆清微还能记得今日说过的话。
都是男人。
宋衡又有什么不懂。
罢了罢了,看陆清微这样是铁了心要帮那个女子,他今日不答应,陆清微明日还会来求。
宋衡到底心软,又问陆清微:“你想好了?往后你和她必然会被人指指点点,编排这那的,你也不后悔?”
陆清微听出宋衡言语间的松动,她趁势道:“不后悔。”
往后的事往后再说。
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把燕娘救出来。
宋衡不情不愿应下,打发陆清微道:“这事我记着了,赶紧走,别在我跟前碍眼。”
汪潮年轻时最喜去风月场所,彼时汪潮也曾邀宋衡一同去逛,但都被宋衡拒绝了,外加一通义正言辞的说教。
现今要宋衡去找汪潮办这事,宋衡心知肚明他肯定躲不过汪老头的编排。
可眼下也只能豁出这张老脸去找汪老头要一张脱籍文书。
陆清微本都已经走出去了,可到了门口却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于是急急忙忙折返回来:“师父。”
宋衡警惕道:“还有什么事?”
“师父。”
陆清微没明说,只搓了搓手指头,摆出一脸穷酸相地盯着宋衡。
单有脱籍文书不够,还得有银子才能把燕娘顺利接出来,而且之后安排燕娘的住处也需要花银子。
宋衡看陆清微眼神像是要骂人:“回头我就让人送银子过去,总行了?”
好容易把陆清微打发走,宋衡忙完便去找汪潮要脱籍文书。
果不其然被汪潮笑话了一通。
汪潮问他:“哎呦呦,我的老兄弟,你这是老房子着火啊?不怕被你夫人知道?”
宋衡推开他,嫌弃道:“胡说八道,我又不为自己。”
汪潮接话接的快:“那为谁?”
宋衡对汪潮没一丁点儿耐心,他道:“这你别管,快写文书。”
汪潮气恼,吹胡子道:“嘿,你这是求人的态度?”
“别废话,写。我后面还一堆事。”
汪潮嘟嘟囔囔提笔写文书:“今儿可真奇了怪了,一个两个都找我要脱籍文书,还都跟醉春风有关。”
汪潮笑了下,好奇问宋衡:“怎么,醉春风都是仙女转世不成?连你这么一个不近女色的老道都来找我。改日我也找机会去看看是怎样的天仙。”
宋衡只对汪潮说的一件事感兴趣:“还有谁?”
汪潮左右扫了眼,附耳告诉宋衡:“赵永年。”
宋衡皱眉,吃惊道:“他?”
汪潮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只一个劲点头。
赵鹏程此人一向看不上青楼女子,在他看来,青楼女子皆是红颜祸水,坏了爷们儿志气,就该一锅端了清净。
若是被赵鹏程知道他的亲儿子常日流连风月之地,他那样好面子的人,决计不肯放过赵永年的。
汪潮问宋衡:“老兄弟,你这到底是帮谁要的文书?”
关于陆清微,宋衡只字不提,他道:“你只管写就是了,问这么多做什么。”
拿到脱籍文书,宋衡便让人给陆清微送了过去。
陆清微脚程快,马上拿着脱籍文书到醉春风赎人。
醉春风开的赎金不低,陆清微赔上所有家当才凑出来赎燕娘的钱。
馨娘把人送到陆清微雇的马车上。
燕娘怯生生地看着素未谋面的陆清微,她害怕的眼神完全就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模样,陆清微暗暗叹了口气。
燕娘三岁时,陆清微在宴会上抱过她。
那时候燕娘名唤乔玉芊,是个非常大胆的小姑娘,就算是年纪稍长她一些的哥哥欺负她,她也敢打回去,完全不知道怕。
如果燕娘的父亲没有卷入当年那场冤假错案中,燕娘如今本该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娇生惯养的明媚女子。
而不是如今这样胆怯的,小心翼翼的模样。
临走前,馨娘对陆清微道:“陆郎,烦请你好好待我这个妹妹。”
陆清微道:“我会好好照顾燕娘。”
按陆清微最初的打算,她原想另租个院子给燕娘住,在雇一个照顾燕娘的小丫头。
眼下她毕竟是以男儿身示人,若和燕娘住一处,对燕娘名声不好。
可这两日时间太赶,陆清微来不及为燕娘找合适的住处,最要紧的是交完赎身钱,她身上也不剩几个钱了。
陆清微只好先把燕娘接回她住处,在做打算。
马车行至陆清微住处停下,院里的小丫头听到门外马车停下的声音,高高兴兴打开门迎了出来,接燕娘下车。
燕娘不解地看向陆清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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