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的话，桑乔第一反应就是用手背随便擦了擦唇角，没有镜子，也不确定到底哪里沾到了面包屑。
“上面。”柯奕眼睛还盯着她的嘴唇，“再往上一点。”
桑乔被他看得不自在，一通胡乱抹。
“不用擦了，被你舔掉了。”
柯奕的声音没有起伏，喉结滚了滚，移开目光。
“……谢谢。”
桑乔心不在焉地道了声谢。
她没想起来回答柯奕的问题，思绪仍在疑虑另件事。
为什么她一发消息，柯奕的手机就会响。
还是整整三次。
如果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点儿吧……
桑乔脑海里忽然闪过某个念头，难道说——
柯奕的手机里同时还登录着陈煜洲的微信？
不是吧。
他们虽然是发小关系比较好，也不至于互相登对方的微信吧，她和林今夏都不会这样唉…
心底藏着困惑和不解，桑乔眼神不由自主地在柯奕的手机上来回徘徊。
看一眼，装作无事发生，再看一眼，再装作无事发生，再看一眼……
终于，在她偷瞄第五下的时候。
柯奕敲敲餐桌，挑了挑眉：“怎么，我手机是金子做的？”
“……”桑乔佯装无事发生，“没有啊。”
柯奕问：“那你一直盯着？”
“额。”沉默三秒，桑乔憋不住了，“你手机里——”
她皱眉，心里酝酿着该怎么措辞才能不冒昧且不露馅。
这时，外面倏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话音。
“他妈的我服了，昨晚打得我心态真崩，本来想去炸鱼，结果遇到的队友一个比一个极品。”
“要不不参团搁那儿发呆，要不家都快被偷了打野还在野区打怪，这就算了，还有个射手清兵线清着清着被小兵A死了。”
秦川打一通宵游戏，血压飙升，气急败坏地和身边人吐槽咒骂，一声比一声高。
餐厅是半开放式的，边侧有个透明推拉门，从里面可以窥探外面全景。
桑乔恰好坐在推拉门旁，透过门她循声望过去，看见秦川身边站着的人是陈煜洲，他弯唇，正垂眼盯着手里的手机。
“妈的我让他投了吧，他还骂我是日本人就爱投降。”秦川骂音倏地停下，他看着陈煜洲，说，“bro，你好歹说两句话，别一直看手机啊。”
陈煜洲视线盯着手机屏幕，头都没抬：“嗯，你说什么？”
“……”秦川不敢置信，“敢情你根本没听我说话啊。”
闻言，陈煜洲终于抬眸：“刚才正好有人发信息，看了眼。”
秦川表示怀疑：“真假？早上八点多给你发信息，移动还是电信？”
“不会是搞诈骗的吧！”
……
脚步声渐远，两人路过餐厅进了客厅。
听完全部，桑乔方才闪过的那些疑虑在顷刻间通通打消，悬起来的心脏也跟着缓缓放下。
哈，就知道是她想多了。
怎么可能互登微信，看来真的就是巧合。
而且陈煜洲已经在看自己发来的微信了，想来等会就会收到回复。也不知道他会回什么，会不会夸她准时呢，一定会的吧，毕竟分秒不差哎。
桑乔笑眯眯地理了理碎发，思绪神游，全然忘记面前还站着一个人。
柯奕盯着她，又敲了敲餐桌：“笑什么呢。”
还沉浸在豁然开朗的好心情里，桑乔歪了歪头随口问：“什么？”
面前的女孩一双杏眼亮晶晶的，脸颊正泛着一片独属于少女纯真的粉霞。
柯奕顿了顿，须臾，才微眯起眼眸。
“你刚才说我手机怎么？”
“哦哦。”经此提醒，桑乔顿时想起来，“你手机——”
顿了顿，她忽而转了个话音，自然地接上，“你手机刚才一直震，应该是有人给你发消息，你记得回哈。”
只是个友善提醒，这话找不到任何破绽。
但不知为何，在话落的刹那她看见柯奕扬了扬眉尾，薄唇浮出些许浅笑。
“我会回的。”
说完，他又特地添了句，“你放心。”
“……”
直到柯奕离开，桑乔都没听懂他那话的意思。
放心？
他回不回消息和她有什么关系呀，她要放心什么？
盯着餐桌对面，桑乔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柯奕的面包竟一口都没吃。他起这么早来餐厅却不吃早餐，那是来干嘛的？
这人可真奇怪哦……
不过她也没有再细想，因为有更值得她关注的事情出现——
nine回消息了！
桑乔激动地拿起手机，解锁打开微信看。
半秒后，她心头恍若被人浇了盆凉水。
她掐着时间发过去的三条信息，只得到了对方一句冷冰冰的回复语。
nine：[嗯，早。]
瞧瞧，多么言简意赅，又是多么冷漠让人心寒。
他敢不敢再多发一个字呢。
桑乔表情沮丧，她不知道怎么回，也不知道该怎么展开新的话题，这个‘嗯’就像一道无形的门，隔在空气中，让她难以迈过去。
嘴唇抿成一道直线，最后桑乔还是忍不住了，她戳戳键盘：[问你个问题。]
nine：[嗯。]
又是嗯，桑乔都有点应激了。
她手指噼里啪啦飞快打字：[你有没有觉得今天很冷啊！]
nine：[没有。]
又又又好开心：[我觉得有！]
又又又好开心：[你让我觉得很冷！]
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nine沉默了一分钟才回过来：[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
桑乔暗自咬咬牙：[因为你老是嗯嗯嗯嗯嗯！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发嗯了！！！！！]
为了表达此刻的情绪，她一连加了五个感叹号，排成排弹在头像后面，衬得她像一只愤怒小猫。
nine：[原因。]
又又又好开心：[看起来很凶哎。]
nine：[有吗……]
又又又好开心：[有啊！]
又又又好开心：[很凶！]
又又又好开心：[嚎啕大哭.jpg]
那头再次陷入沉默。
桑乔盯着屏幕，突然有点心虚，这样说会不会惹他讨厌呀……
拜托，是她在追别人哎。
嗯就嗯，只要他能回复自己的微信不就可以了嘛！
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桑乔陷入懊悔。
她刚想撤回最后几句，对话框里倏然弹出来新的消息。
nine：[那你教教我。]
nine：[该怎么回才能看起来不凶。]
诶？和她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桑乔心情顿时小雨转晴，她颤颤睫毛，倾囊相授：[你可以说话的时候加点语气词，比如嗯呢，嗯耶，嗯咯，嗯嗯……]
回忆自己平常怎么回消息的。
桑乔接着补充：[或者你可以加点表情。]
[＾－＾]
[\(^o^)/]
[O_o]
[￣▽￣]
……
发了一连串常用的颜文字过去，桑乔及时刹住车，她小心翼翼地发问：[你觉得…有用吗。]
nine：[有用。]
桑乔抿紧唇，打字：那你……
信息还没编辑完成，对方已经发过来了。
nine：[知道了。]
nine：[以后不凶了。]
-
nine果真没再回过嗯。
当然，他也没有用过这些看起来就很萌的颜文字。
他发来的信息依旧很简短，但不似之前那般冷漠，对桑乔的话基本上都会做回应。
最重要的是。
他也会主动给她弹微信，虽然只有偶尔那么几次，但桑乔已经很满足了。
两人有来有回地联系着，一转眼，聊了得有小半个月。
聊天日期那栏九月下面的数字接连从透明变成黑色，好像预示着他们关系的改变：看似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却又实实在在往前迈了一大步。
周六，桑乔一大早就出门，打车前往大学城美食街。
她今天和林今夏约好了出门玩。
林今夏大学也考到了南安市，但在徐林区，和桑乔一南一北隔着四十多分钟的地铁，加上林今夏前段时间比较忙两人也就没凑上机会见面，这不，趁着都有时间好闺蜜肯定得赶紧约上。
桑乔想做饼干，挑了个烘焙店碰头。
大晴天，烘焙店门口有棵很高的歪脖子树，绿荫正盛，阳光穿过树叶间隙洒进屋内，晃悠晃悠的。
桑乔被太阳晒得很舒服，她眯着眼，手上沾满面粉，边揉面团边和林今夏说她与陈煜洲的事。
“什么！？你每天都给他讲睡前故事？”
林今夏听得一愣一愣，半张着嘴，“陈煜洲每天都睡不着啊，你要不带他去医院看看呢，我寻思这得吃点药了。”
桑乔感到无语：“……谁说他睡不着的。”
她嘿嘿两声，语气有点害羞，“我主动每天给他讲故事的。”
林今夏满脸鄙夷：“幼稚死了。”
“又没给你讲！”
林今夏“嘶”了声，难以置信：“就这样你们到现在连一句晚安都没和对方说过？”
桑乔嘴唇紧抿，又松开，小声：“我不好意思嘛。”
林今夏脸上的鄙夷加重：“没出息的东西。”
“……”
桑乔不理她，继续揉面团，才翻了个面，又听到林今夏好奇地问：“不是，他就没追问过你是谁啊？”
都是成年人，又在一个学校，天天隔着手机聊就不好奇对方是谁，想想也不可能。
而且桑乔之前那说法根本站不住脚，陈煜洲怎么可能真相信。
提及，桑乔坦诚地点点头。
“他倒是有问过我啦。”
林今夏：“问你什么。”
“问我，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他我是谁。”
“嗯。”林今夏听到重点了，看着她，“你怎么回答的？”
桑乔抬起头，眼睛眨两下：“我就实话实说呀。”
“我说我现实胆子很小，网上我还能什么都敢说，现实不熟的人我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而且是真的想要和他多多了解一下，我本来就喜欢他很久非常紧张，如果贸然见面的话——”
“我可能会逃跑，顺手再把他的微信删除。”
林今夏笑：“是你能做出来的事。那他怎么回你？”
想起这个，桑乔莫名有些害羞。
她手指捏捏面粉，半天才小声道：“他说把见面的主动权交给我。”
“我靠。”林今夏眼睛瞪得溜圆。
哑然半晌，她撂下一句：“这个男的也太会了吧……”
“不对不对。”林今夏重新下定义，“他绝对喜欢你。”
“怎么可能！”桑乔立刻否认。
“他都不知道我是谁怎么可能喜欢我，他说见面，意思见面从网友变成朋友。”
“而且我俩现在聊天一点过界的话都没说过，就连晚安都没有，所以绝对不可能，你不要瞎说。”
林今夏懒得和她辩，抱着双臂：
“那你能不能争点气，在见面前先把他变成你男朋友。”
桑乔撇过头，声音似蚊子音：“哪有那么容易啊…”
饼干模具挑的是最近比较热门的hello kitty，做起来不算难，从揉面团到从烤箱拿出来前后只花了不到一小时。
出炉后稍微冷却，然后就需要用巧克力笔自己画表情。
桑乔在kitty上描了好几个蝴蝶结。
她想了想，又在背面写了点字。
趁着林今夏去前台要包装袋，她找角度拍了几张饼干照片，传进微信里某个聊天框里。
又又又：[图片]
又又又：[这可不是一般的饼干哦！我做的！]
又又又：[想不想次><>
一秒后。nine：[出去玩了？]
又又又：[嗯嗯，和朋友出去做饼干了。]
又又又：[饼干是不是很可爱！]
nine：[可爱。]
桑乔再一次问，[那你想不想次？]
nine：[想。]
看到这个回答，桑乔嘴角噙着的笑弧度变深，她点了几个字：[那请你吃。]
nine：[不怕我知道你是谁了？]
又又又：[？我给你放宿舍一楼，不是当面给你！]
nine回得简单：[行。]
桑乔看了看桌面上的饼干，又看了看手机屏幕，弯眼笑。
陈煜洲只知道这是普通的hello kitty饼干，他却不知道，在饼干背面小小的角落，她写了个很小很小的不易发现的“又”。
又。
他吃饼干的同时也是把又吃掉。
一想到这，桑乔就觉得自己真是很坏了，小心思满满当当。
她有点得意，又有点羞赧。
手机又震了声，对话没有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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