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握着解剖剪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更加难看。
他死死盯着那把枪，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骂什么，但最终没发出声音。
陈璟喘着气，左肋的剧痛一阵阵冲刷着他的神经，背靠着冰冷光滑的器皿壁，能清晰感受到里面那颗悬浮心脏的轮廓。
他抬起眼，看向希柏，又扫过那黑洞洞的枪口。
汗水滑进眼角，有些刺痛。
“选项？”
陈璟喘匀一口气，“你把我们堵在这儿，拿着枪，说什么选项？”
希柏的枪口稳稳转向陈璟的胸口，手指搭在扳机护圈上，姿态放松。
“按我说的做，你活着。”
“要么，你们一起去见伟大的恶魔别西卜。”
他目光转向拉斐尔：“你，现在把手里那玩意儿扔了，踢到我看不见的角落。”
“然后，慢慢走到墙边，背对我蹲下，手抱头。”
“我耐心有限。”
拉斐尔腮帮子紧了紧，看了一眼陈璟。
陈璟几不可察地对他极轻微地摇了一下头，眼神示意他照做，同时背在身后的手，指尖在冰冷的树脂壁上缓慢移动，似乎在摸索什么。
“快点。”希柏催促，语气里的温度降到冰点。
拉斐尔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猛地将手里的解剖剪朝着远离三人的方向用力扔去。
剪刀撞在远处的金属架上，发出叮当脆响，弹了几下，滚进了阴影里。
然后他捂着流血的肩膀，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朝墙边挪去，背对希柏蹲下，双手抱住了脑袋。
“很好。”
希柏的枪口重新对准陈璟，“现在，该你了，陈法医，是你自己走过来，拿起那把刀。”
他朝不远处器械台上的手术刀示意。
“还是需要我帮你下定决心，换成爬过来？”
“友情提示，我枪法还可以，要是打膝盖的话，只能保证你不会死，但下半辈子恐怕得换个活法了。”
陈璟深深吸了口气，牵扯到伤处，眉头皱紧。
他用手强撑着，慢慢站直身体，动作因为疼痛而显得艰难。
“我数三下，一……”
陈璟沉默着，开始挪动脚步。
他离开树脂方块的支撑，一步，两步，朝着希柏的方向缓慢走去。
他的步子很慢，左腿似乎因腹部的伤痛而不敢着力，身体微微佝偻，看起来虚弱而顺从。
希柏的枪口随着他的移动而微调，眼神紧紧锁定他。
就在陈璟走到距离希柏大约三步远，几乎与希柏和器械台呈一条直线时，他脚下突然一个踉跄，像是被地上的什么小东西绊到，整个人失去平衡，猛地朝前扑倒。
希柏枪口下意识随着陈璟倒下的方向移动了一瞬。
然而，下一秒。
“砰！！！”
沉重的闷响！
整个巨大器皿被撞得剧烈摇晃，底座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里面浸泡心脏的溶液猛烈动荡，那颗心脏在溶液中疯狂摆荡，撞击着内壁。
这突如其来的撞击和巨响让希柏本能地一怔，枪口有那么零点几秒的偏离。
就在这瞬间，原本抱头蹲在墙边的拉斐尔，如同蓄势已久的弹簧，猛地弹起转身。
他抡起拳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柜角与墙壁的连接处。
“哗啦——！！！”
玻璃碎裂的巨响几乎与之前的撞击声同时响起。
陈列柜的侧面玻璃应声破裂，固定液混合着标本猛地涌出，泼洒一地，浓烈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连续两声巨响和玻璃爆裂的视觉冲击，让希柏的持枪的手臂下意识地回缩了一下。
而陈璟，此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他刚才背靠树脂壁时，从底座边缘暗中抠下来的、一个约莫手掌长度的金属棱角件。
边缘足够锋利。
在希柏因连续异变分神的时刻，陈璟手中的金属件狠厉地砸向希柏持枪的手腕。
“呃！”希柏手腕传来剧痛和麻痹，手指一松，手枪脱手飞出，“啪嗒”一声掉落在几米外的地上。
几乎同时，拉斐尔也从破碎的陈列柜旁抓起一块边缘尖锐的长条玻璃，朝着希柏猛冲过来。
希柏手腕吃痛，手枪脱手，但他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枪落地的同时，身体已借着陈璟撞击的力道向后急撤，躲开了陈璟紧接着横扫过来的金属件，也拉开了与持玻璃冲来的拉斐尔的距离。
“漂亮。”
希柏站稳，甩了甩疼痛的手腕，眼中反而燃起更炽烈的兴奋。
陈璟见状，忍着肋下剧痛，持着武器逼近，试图从侧方牵制他。
希柏却像背后长了眼睛，矮身避开陈璟的劈砍，同时腿如钢鞭般扫向陈璟支撑腿的膝弯。
陈璟急退，旧伤牵动，动作慢了半拍，小腿被扫中，顿时一阵酸麻，单膝跪地。
就这么一耽搁，希柏已经再次拉开距离，他快步拿起手枪，看了看勉强站稳、喘着粗气的拉斐尔和半跪在地的陈璟。
嘴角勾起了一抹残忍的弧度。
“再见了，两位——”
拉斐尔撑着那块碎玻璃，半弓着身子喘气，肩膀的伤口血流不止，染红了大片衣服，眼睛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绝望。
陈璟单膝跪地，肋下的剧痛让他额头上布满冷汗，手中的金属件死死攥着，指节发白，他大脑飞速运转，寻找着最后一丝渺茫的机会——
扑向手枪？
不可能，距离太远。
而且。
周围能破坏的东西几乎都破坏了。
死局。
然而，就在希柏即将扣下扳机的瞬间，他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了一下。
他猛地侧耳，似乎在倾听什么极其细微的声音。
紧接着，他扣在扳机上的手指缓缓松开了，那疯狂而兴奋的眼神迅速褪去。
“可惜了。”
希柏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遗憾。
“今晚的会面看来要提前结束了。”
他甚至没有再看陈璟和拉斐尔一眼，他们瞬间从“有趣的猎物”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
他猛地转身，朝着厂房另一端那扇开启过的暗门走而去。
“他想跑？！”
拉斐尔嘶声道。
“不对！”陈璟立刻挣扎站起，“小心有诈！”
他的提醒慢了一秒。
就在希柏即将冲入暗门的刹那，他回身，手在门框内侧某个位置猛地一按。
“咔哒、咔哒、咔哒——！”
一连串机簧弹动的轻响从厂房各处传来。
紧接着，那些原本敞开的玻璃陈列柜，顶部的金属盖板突然“砰”地一声齐齐落下，挡住了通风口。
而墙壁高处几个不起眼的通风口，开始喷出淡白色的雾气，带着一股甜腻的化学气味，迅速在空气中弥漫。
“是麻醉剂！闭气！”
陈璟脸色一变，立刻捂住口鼻，同时冲向离他最近、正捂着肩膀咳嗽的拉斐尔，将他往远离雾气喷口的方向拽。
拉斐尔也意识到了危险，强忍疼痛，跟着陈璟跌跌撞撞地朝厂房中央、相对空旷的地方退去。
希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暗门后，门正在缓缓闭合。
“他妈的……这疯子……”
“一会杀，一会不杀，真是疯子。”
“暗门后面会不会是陷阱？”
拉斐尔靠着陈璟，大口喘息，但尽量屏住呼吸，脸色因为缺氧和失血变得更加难看。
雾气越来越浓。
“……不知道。”
“现在怎么办？这鬼东西吸多了会怎样？”
“不知道是什么，但肯定不会是好东西。”
陈璟同样掩着口鼻，声音闷闷的，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整个空间。
雾气扩散得很快，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封闭的毒气室。
他的目光落在那扇缓缓闭合的暗门上。
那是希柏消失的方向。
没有选择了。
“去那边！”
陈璟指着暗门，语气斩钉截铁，“跟上我，尽量少吸气！”
他不再犹豫，拖着依旧疼痛的身体，朝着暗门方向冲去。
拉斐尔骂了一句，但也踉跄着跟上。
两人在越来越浓的甜腻雾气中穿行，朝着那即将关闭的出口奔去。
……
市局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实时地图的还光标在不断移动。
秦风站在屏幕前，眼睛熬得通红，手里握着对讲机。
“B组汇报位置。”
“西郊老工业区，正在排查第三栋废弃厂房。”
对讲机里传来赵铁柱的声音，“这鬼地方真大，烂尾楼连着烂尾楼。”
“仔细点。方圆五公里的烂尾楼，都要排查。”
“我怀疑他不止那一处落脚点。”
秦风放下对讲机，转身看向白板。
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线索：
苏雨晴的尸体照片、饕餮阁的平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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