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告禅几乎气笑了,讥诮之意从眼底闪过,语气像淬了冰:“杀头之罪你也认?”
慎刑司刑罚千式百样,折磨人的点子层出不穷,就是让那太监说“我是皇帝他爹”这种话,怕也会在神志不清中全都招认。
谢念的胸口还在不受控制地急促起伏,面色素白,嘴唇全无血色,神情却异常平静,端端正正坐在原处,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他微微颔首道:“慎刑司公正无私,又是殿下亲自审问,定然不会流传出什么不实之词。”
“你有何依据?”谢告禅死死盯着他,眼神沉沉,像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似的。
谢念神情温和乖巧,语气恭顺:“殿下不是很清楚吗?”
殿内霎时间陷入了寂静。
殿外寂静无声,殿内只能偶尔听到烛花爆裂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谢告禅向后一靠,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孤不清楚。说下去。”
谢念愣怔片刻,准备像往常那样胡乱混过去:“失心之言,殿下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然而谢告禅毫无反应,听到这话眼也不眨,像是想就这么僵持下去。
谢念嘴唇微张,茫然半晌,连一个音节都没能发出。
谢告禅依旧盯着他。
半晌,谢念闭了闭眼,垂下头,语气极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地开了口。
“殿下不会往深了查。”
“一来,就算太监是我主动引来不假,但巫蛊娃娃不是。追本溯源,极有可能查到不想查的人头上。”
“继续。”谢告禅言简易明。
“二来……”谢念再次深吸一口气,极为缓慢地开口,“殿下刚刚回宫,根基不稳,若是大张旗鼓调查此事,只会引来父皇猜疑。”
“所以无论如何,慎刑司最好的做法是顺水推舟,将一切后果推到那太监头上,谁都不会继续追责,让事情到此为止。”
说罢,殿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片刻后,谢告禅蓦然开口:“病积忽微,千虑一失。”
他抬眼望向谢念:“你疏忽了一点。”
谢念蹙眉:“怎么会……”
“孤完全可以让太监签字画押,说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指使。”
“至于巫蛊娃娃,”谢告禅嗤笑一声,“孤若不下令,慎刑司谁敢轻举妄动,擅自去查?”
冰冷话语在耳边回响,平静心绪蓦然被投入一颗石子,霎时间掀起惊涛骇浪。谢念放在桌上的手开始极其不明显地发颤。
不……不对。
自己为什么会遗漏这点?
真相就摆在面前,昭然若揭,谢念却不敢往下细想。
谢告禅冷冷盯着谢念半晌,而后转头朝着窗外道:“翁子实!送客!”
木窗应声而开,那天见到的黑衣侍卫从外面跳了进来,低头朝着谢念的方向行礼:“五皇子,请跟属下走吧。”
谢念抿唇,视线扫过桌几上的木雕后一触即回,什么都没说,起身离开。
——
东宫东墙墙角有条秘密小道,夜色浓重,需要仔细看路才能避免被杂草绊倒,谢念跟着那名叫翁子实的侍卫向前走,谁都没有说话。
接连三日的雪虽然停了,寒风却不曾停歇,风一吹,就仿佛有无边无际的寒意裹挟全身,冷得出奇。
谢念刚打了个喷嚏,翁子实极有眼色地展开手里的黑色大氅,抬手往谢念身上披。
谢念侧身躲过,纷杂思绪将他内心搅得一团乱麻:“不用。”
翁子实站在原地解释:“五皇子,这不是我的,是太子殿下给您带的。”
谢念一顿,抬眼看向他。
“殿下还说路上寒凉,五皇子又体弱,若是回去之后听到五皇子又病了的消息,要拿属下是问。”
大氅领子上围着一圈毛茸茸的貉绒,样式不像是谢告禅平常会穿的那种,谢念沉默片刻后,还是从他手中接过了大氅。
一路走到寝殿后墙,门口还有不少侍卫在巡逻,隐隐从前面传来某个侍卫气急败坏的声音:“臭娘们,居然敢耍我!我今天非得逮住她!”
旁边有人劝阻他:“得啦,你当初非要占这点儿小便宜,现在找谁说理去?要是闹大了,你脑袋能不能保住都是一回事儿了。”
“哼,要是别人也就罢了,这不过是个五皇子,见皇上的次数保不准还没咱们多……”
“差不多得了,你快闭嘴吧……”
声音渐小,翁子实神色尴尬,转头看向谢念,张嘴半天,没能憋出一句安慰的话,只好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
谢念没什么反应。他抬头望了眼天空,银色弦月被云雾遮挡,连一丝月光都没漏出来,适合悄悄摸摸偷溜回去。
寝殿只有一条从正门进去的路,后面是墙,也就是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想要不惊动前面的侍卫进去很难。
谢念拉紧大氅,严严实实挡住了里面的宫装,正思考该如何避开那些人,翁子实突然开口:“殿下爬过墙吗?”
谢念:“?”
“爬过。”他平静道。
翁子实:“?”
这个回答打了他个措手不及,翁子实呆滞片刻,而后试探问道:“那我们爬墙进去?”
谢念:“有别的方法。”
于是一刻钟后,林太医盯着“从天而降”的谢念目瞪口呆。
后面还有个他不认识的黑衣侍卫,那侍卫朝着谢念行了个礼:“属下还得回去向太子殿下复命,五皇子告辞。”
谢念点点头,翁子实便又转身从窗户翻了出去,眨眼间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当中。
林太医大脑宕机了。
谢念看了他一眼:“外面的人进来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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