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绥的墓地就在没水城不远处的郊外——简简单单一堆黄土、一个无字碑、一座无名墓。纵览古今,这样的墓碑并不少见。他们有的或因沾染太多鲜血而畏惧生后,有的只是没钱操办葬礼而草草了事,却也不乏陈绥这般……只求个安宁。
“一个人生前风风光光,知交满天下,死后反而想过得平淡一些。”
这是陈绥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也是他唯一的遗愿。其实他一早想退隐江湖,过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只是苦于找不到时机,等机会来临之时却又偏偏家逢变故,这也许就是命运弄人吧。但无论如何,他现在已获得了渴求多时的安宁。
姜人楚望着那一块简简单单的无字碑,心中悲喜交加,她既为陈绥的解脱而高兴,又为陈绥的冤屈而不平。
为什么!
——何故世间侠义之人多英年早逝?
——何故这天下有情有义之人却总是要被小人构陷?
她跪下,仰头望着天——
那冷漠而又傲慢的阴云。
她的内心仿佛在呐喊:“神明若是存在,为何不睁开眼看看这世间疾苦、看看民生多艰?何以恶人逍遥法外、快活一生却得不到丝毫报应?!”
血泪盈眶,秋风萧瑟,寒蝉凄切。
从破晓到夕阳,月升日落,她已在此久跪多时。
天寒、风凉、心更冷。
她亲手终结了自己爱人的生命,虽是帮助他解脱,自己却要独自承受着这份杀人的痛苦,还要遭别人误解。她忍着没有哭,她不能哭,她还要为自己的家人报仇,为天下报仇,扭转这世间正邪,还朗朗乾坤!
萧隐就在远处驻足凝视着,面上没有太特别的表情,只是为陈绥惋惜、为姜人楚心痛。他想:正是因为有护君盟这样的存在,致使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他们之中大多数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并不像山海这样的江湖人士那么坚强,他们至少还有地方可去,可是那些无辜的百姓呢?
——他们只能流落街头沦为乞丐,甚至找个荒芜之地了结此生。百姓如蝼蚁,黎民万千不过卵虫,他们的生命这样被轻贱,朝廷熟视无睹,莽周上下早已是一潭死水,王亲贵胄只要自己生活穷尽极奢,今朝有酒今朝醉……
念及至此,萧隐不禁握紧了拳头,心中一股怒火直冲颅顶,身体一阵发麻接着浑身忽然热血沸腾。就在这一刻,他已做下一个决定——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帮助莽周的百姓过上正常的日子。
姜人楚不知何时已站在萧隐面前,温柔一笑,淡淡道:“多谢萧公子,此等大恩无以为报。妾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萧隐道:“陈夫人不必客气,请说。”
姜人楚挺直身子,字句铿锵,双目坚定,说道:“请萧公子同意在下加入山海!”
萧隐道:“抱歉,恕在下无法答应。”
姜人楚道:“山海建立之初正是用人之际,萧公子何必着急拒绝?”
萧隐道:“山海为苍生而生、为天下为莽周而生,陈夫人身怀绝技,正是山海渴求之人才,但眼下陈大侠刚过世,阁下究竟是为复仇而入山海,还是……”
姜人楚立刻明白了萧隐的意思,笑道:“萧公子是怕在下因复仇心切而鲁莽行事?”
萧隐不说话,便是默认。却听姜人楚又道:“这点但请萧公子放心,我潜伏在钱进身边多日,深知护君盟根深蒂固,要与之对抗并非朝夕。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萧公子难道要拒绝?”
萧隐正欲说话,这时忽听身后传来凤纯的声音:“我同意!无论如何其居心为何,这位……”她轻轻一笑,“这位老板娘的目的都和我们一样要摧毁护君盟,再者正如她方才所说,善良赌庄人丁失踪一事还需要她的帮助,没有人比她更适合查这件事。”
李清风、华鹤二人自然也紧随其后,听着凤纯这一番话,李清风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惊讶:原是姜人楚害得他们锒铛入狱,惨遭钱进关押,以凤纯这般记仇的性子应当极力反对才是,现在她却要支持姜人楚加入山海?女人心,真是难以揣摩!
李清风道:“凤姑娘,她可是杀害陈大侠的凶手!”
凤纯却转而驳斥:“杀人凶手又如何?我不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华鹤唯唯诺诺小声说道:“其实……我也同意凤姑娘的意见。”
闻言,李清风更是气极,大声指着华鹤怒骂“你!”却一时又骂不出来,正在这时,萧隐忽道:“好,其实你不必急着做决定,待善良赌庄失踪案完罢,陈夫人好好斟酌,那时再给萧某一个理智的答复。日后,烦请陈夫人多关照。”
姜人楚道:“叫的这么见外,我姓姜,名人楚。不过虚长几位七八岁。论辈分,各位叫我一声大姐便好。”
萧隐道:“好了,今日天色已晚,各位便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
话未说完,丛林间忽有风动,刹那浓雾氤氲、危机四起。丛间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由令华鹤心生恶寒,他此刻真有些后悔与几人同道来这了,若是待在庄内至少还能求得片刻安宁。
人未现,声已发。只听这偌大的荒野上一阵呜呜低吟,仿若鬼哭狼嚎,实在令人头皮一阵发麻,华鹤却早已吓的动弹不得。
“你们谁都别想离开!”
声音如魔鬼般低哑凄厉,语气之中充满了万般怨恨,一听便知此人绝非善类。萧隐、凤纯二人更是对这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此人便是日前手下败将,四十八绝杀之一,幽灵神宫之主——沈映幽。
狂风大作,风吹草纷飞,原本只是日暮西山,顷刻竟黑云压城。众人立刻惊觉拔剑,警惕四方。随后沈映幽身现,身后是风、雨、电三位象使,此外再无一人。虽是如此,周围气氛实在诡异得令人发慌,似有千万鬼魂游荡一般,华鹤被四人围着护住,已僵硬定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沈映幽缓缓走来,凤纯不禁嗤笑,讥讽道:“我当是谁呢?原来不过昔日手下败将!怎么?嫌命太长,这就来送死了?”
沈映幽一番大笑,声如魔鬼,叫得人阵阵头昏,“别得意,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电鸣声这是也走上来,剑指凤纯,势气十足,恶狠狠道:“老子今天就要给三哥报仇!”
雨愁愁兰花捻指,手背轻拂过脸颊,目光低垂着一副堪堪忧郁之态,却用一种狠厉又柔弱的语气虚声道:“你们都去死吧!”
风萧萧一手潇洒甩开折扇,俨然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恭敬道:“抱歉抱歉,恳请各位留下性命。”
说罢,林间四下不知从何处冒出几十个人竟如蜂拥般猛然袭来,众人即刻出手!
电鸣声的利剑已迫不及待朝凤纯杀去,这一剑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任何技巧直击凤纯眉心,但凤纯的剑却比他更快、更狠,电鸣声出剑那一刻,她早已预料到对方的下一步行动,这种人徒有匹夫之勇,却无半点智慧,是以他力气虽大、气势十足,但剑法多年来却得不到一点精进。
凤纯不经意间轻轻一笑,得意的神色中多了几分狠意,剑尖迎来那一霎,她已不见踪影,电鸣声慌乱之中全然未料到身后竟有一股强大的剑意袭来,他转头忽呆愣住,霎时大脑一片空白,只觉自己已然身死于她剑下。
他未死!
就在那命悬一刻之时,风萧萧移形换影般将电鸣声从那剑气之中拉了出来,虽还活着,二人却也为凤纯之剑势所伤。不给对手机会喘息,凤纯又一剑以一敌二迎上二人,剑影如雨、如水的波光般闪动在这极夜的黑暗中,剑身似灵蛇穿梭在敌人之间,似柔却刚,既快更狠。风萧萧乃擅暗器之人,在这步步紧逼之下也只得不断身退,以折扇左右抵御之,电鸣声负了伤,不敌凤纯,便被风萧萧遣去对付李清风。
李清风一把惊双剑以一敌百,顷刻间已击退数十人,当然,这还得多亏了萧隐的功劳。对方虽胜在人多,但在他们这几位高手面前不过一盘开胃小菜,其后虽有雨愁愁助阵,她使的是鞭子,但要一下子对付萧隐与李清风二人,实在有些勉强了。她长鞭一挥,群草皆折,李清风一望身旁被折断的杂草,后背立时惊出几阵冷汗,手中剑握得更紧,身影左右闪动,艰难地避过那长鞭,用力给了雨愁愁一剑。
剑身朝她头颅斩下,却被电鸣声突如其来一剑横挡住,手腕一转,借力打力,这一婉转之下竟奇迹般逼退了李清风。趁此机会,雨愁愁再度扬鞭而起,直劈李清风眉心,他只得连连后退,险些一个踉跄站立不稳,萧隐自身后扶住他:“清风。”
李清风微一点头,萧隐之身影不知何时又忽然失踪。剑光一闪!只见二人双剑合击,一前一后将雨像使、电象使围住——惊双托月,红白辉映,其势如破竹、剑若惊鸿、若游龙、若流星。
那耀眼而又短暂的光芒,绚烂而又夺目。二人难以睁眼,只觉充满杀气的剑意近在眼前,难以躲闪,这时正与姜人楚激战且占上风的沈映幽竟无故身退,袖手一扬,空中立刻弥漫起一阵难闻的黑烟,混乱中只听她大喝一声:“走!”待烟雾散去,现场哪还看得见护君盟半点身影?地上的草丛里只剩下数不尽的尸体以及那红得发黑的斑斑血迹。
过了很久,华鹤才松下一口气来,望着眼前尸横遍野的惨状,忽又想到曾经那场天灾,心生一阵恶寒,往李清风身后挪了挪脚步。
凤纯感到有些疑虑,说道:“他们走得这么干脆,难道有什么阴谋?”
经凤纯一提醒,萧隐、李清风大叫“不好”,紧接着萧隐竟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奔回府,只刹那之间,十里内已无他半点踪迹。
华鹤颤颤巍巍道:“老大这是……”
凤纯紧皱眉头,“是他妹妹,护君盟一定是前来试探我们,看我们大家都在这里,他们正好以萧小妹作为威胁萧隐的筹码。不多说,我们先回去!”
*****
月如明镜高悬于空,冷寂的长街空无一人。
尤闻尽头那处琴声悠悠,似银瀑飞天,飞流直下。
长街尽头就是摘月山庄,琴声就是从庄内传出来的。
萧小妹早已沉沉睡去,外界一切好似都与之隔绝一般。她既听不见悠扬乐声,更感受不到山庄四周此刻已是危机四伏!
月下抚琴之人便是司空音。
司空音是萧隐的好兄弟,只要萧隐、萧小妹有难,他宁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一定要保护萧家安然无恙。
只见他悠悠然坐在庄中,怡然自得抚弄着手中古琴,看他神情自得,眉间一点傲态,整个人好像已沉浸到自己的琴声之中:
——远山青翠,薄雾氤氲,九曲溪流,似有一人遗世独立于江水之上。近处空谷飞瀑,轰鸣如雷,湍流击水,震撼大地。
此刻司空音正是处于这般情景之中。
危机逐步逼近,司空音嘴角勾过一抹阴笑,仿佛胜券在握。他左手轻轻一拍、一挥、一拂,右手手腕一转,手指调拨着琴弦向前一洒,周围立刻激起一圈迫人的内力朝外逼去,霎时门外围攻之人纷纷被震得不得不后退半步。
沈映幽右手中握着一个骷髅头骨,眼前里充满鄙夷与杀气,一方的风萧萧则以一种不可描述的微妙的笑容看着这座地方,“沈大人对此有何见地?”
沈映幽的声音比魔鬼更可怖、比这秋风中的月光更冷,“擒住萧小妹,萧隐一定会向我们低头!”
院内抚琴之人似是听到二人这般可笑的对话,竟以隔空传音之术道:“那便看各位有没有本事能踏进摘月山庄半步。”
话音落尽,又是一阵内力逼来,这一次至少比刚才多了三分力,三象使与沈映幽周围的喽啰们一时未及躲闪,其中十人便已被这阵内力震伤内脏,再难动弹。电鸣声暗道:“这人究竟是谁?山海分明已被我们困在那处,此刻摘月山庄应该防御空虚才对!”
沈映幽捏了捏拳头道:“不管是谁,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立见数十人嗖嗖腾身飞起直跃进庄内,三象使连同沈映幽合力之下以内劲拍开大门,破门而入。霎时琴音大震,波声呈圆扩散四周,众人不得已下纷纷退后。这时,司空音足尖轻点一跃而起,笨重的长琴在他手里恍若轻筷般转动两下,右手按在琴上,一时间摘月山庄又恢复如常的宁静。
众人只见一位着素绿锦缎袍的公子带着一张面具赫然立于此地,虽看不出此人面上神情如何,但他只要一站在哪里,自有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之风,像是早已料到今夜庄中有人来袭,于是一早在此做好准备。
沈映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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