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姜人楚的指引,萧隐一行果然很快找到钱桃李的秘密产业,行至店前,俱令众人大惊失色,哭笑不得。
抬头一看,原来匾额上写着“兴隆棺材”四个大字。
众所周知,钱进钱家最是迷信。平日里莫看他一副风风光光的皇帝模样,图财害命、欺压百姓等事更是没少做,钱家不仅在朝为官,势力纵横,民间里也几乎垄断所有的产业,但只有一样钱进绝不会碰,更不会让家里人去碰。
那就是死人生意。
钱进以为,人这辈子最发不得的财便是死人财,这不是因为他有良心,而是因为他怕鬼神,怕那些冤魂紧紧跟随他,阴魂不散。是以钱府百里之外只有红事,绝无白事。而他的儿子钱桃李正是利用这一点,暗中给自己盘了一个棺材铺,里面俱堆放着这些年来钱进的把柄,用作对付钱进的筹码。只可惜他还没用上,人已身赴黄泉。
姜人楚一身白衣,头戴白花,淡妆素雅,俨然一副丧亲悲痛之态,掩面抽泣着走了进去。进入店中,环视一圈,只见四下俱摆满棺材,棺材躺在杂草上,墙壁已结出蛛网,空气中有一股霉味。再看店里的伙计,正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头已花白,右手拄着拐杖,衣衫褴褛,眼睛好似一条细线般,皮肤上的褶皱与斑纹好像暗示着他将要不久于人世。
他们谁都不敢相信,守店的竟是这样一名风烛残年的老者。
钱桃李怎么会放任这样的老人去看管对他至关重要的一间店铺?
老者见来了客人,赶忙起身迎接。他虽看似不久于人世,但走起路来却是一点也不啰嗦,三跨两步,竟已到了众人面前,慈眉善目笑道:“几位是来买棺材的?还是来取棺材的?”
姜人楚什么也没有说,拿出一枚铜币给老人,他接过那铜币一看,细线般眯着的眼睛立刻睁大,眼中发出阵阵金光,挺直腰板,再不向垂垂老矣之人。几番揣量他们一番,最终沉沉吐出六个字:“关上门,随我来。”
*****
棺材铺顿时一片黑暗。
周围倏忽多了一股说不出的寒意,令人一阵心惊。
这时候,只见对面的老人已吹起一根火折子。烛火的映照下,他的双目是那样冷峻有神,眸子深处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敌意。到底是敌意、还是杀意?萧隐看着那双雪亮的眼眸,一时也说不上来,只是心中隐隐有种不想的预感:这件事一定不会这么简单!
再望姜人楚,淡雅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紧张,眉头微微皱起,右手一直藏在左手衣袖之中,难道她也有所发觉此事另有蹊跷?
老人冷冷道:“跟紧了。”
他用拐杖轻轻点地三下,面前赫然敞开一道石门,其内暗道幽深,不见长短,众人却能隐隐感觉到那里面流出来的阴寒之气,煞是渗人。华鹤望着那处黑暗,咽了咽口水,悄声对李清风说道:“这……这里面不会有鬼吧?”
李清风双手叉抱细细端详那地,“嘁”了一声,带着几分炫耀逗弄的意味笑道:“你要是害怕,就好好跟着我们,绝不会让你落到鬼手里的!”
说话间,老人已三两步走了进去,几人立马跟上。走在暗道之内,几人只觉脚下地板有些湿滑,远处传来朦胧的滴水声,地底下深处好像还有女人的哀唱……华鹤内心已几欲崩溃,呼吸更是变得紧张起来,虽说他常年躲在深山野林,并非没见过这类奇闻异象,但那时他知晓所谓山林间哭嚎不是野鬼而是风声与野狼。而此刻身在密道之中,灯火昏暗,就连走路都要双手摸着墙壁小心翼翼,他难免不会多想。
幸好,没走多久就是一件亮敞的屋子。
屋子在地下,屋内四处灯火通明。
床榻不是床榻,床榻是一口特制的大箱子,箱子被上了锁,锁上有破坏的痕迹。
一定是被人打开过!
想到这里,萧隐立刻抽剑而出,大声叫道:“小心!”
话音刚落,老人立刻不见踪影,衣物飞落地下。下一刻,便见白衣面具女鬼迎面飞来,一掌直取萧隐。
幽灵神宫!
这一头,又见剑光一闪,电鸣声长剑如雷鸣般刺向李清风。
护君盟!
姜人楚见势不妙,断剑自袖中抽出,投身加入这场战斗。华鹤自知这等三脚猫功夫定帮不上什么忙,于是欲要隐匿在暗处,只求不给他们几位添麻烦,岂料迎身便撞上金盘。
他愣在原地,望着眼前之人不可置信,喃喃着:“三师父……”
金盘冷眼望着他,步步朝他逼近,随之长剑抽出,气势十足要将华鹤杀之。萧隐转头一看,暗叫不好,与姜人楚对视一眼,下一刻奔赴华鹤。
“当——”
两剑相撞,剑光一闪!
华鹤一睁眼,果然是萧隐替自己拦住了这一剑。他眼里既是对萧隐的感激,又是对金盘要杀自己的绝望,他的三师父怎么可能会这么做?怎么可能会要他的命?
眼前忽然迷蒙一片,眼眶俱已湿润。华鹤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无论何时,他最不想在战场上见到的就是自己的亲人。
可是老天偏偏待他如此!
他能怎么办?
他只得接受!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华鹤忽然挺直身板,瞪大眼睛望着金盘,右手握拳伸出,咬紧牙关,仿佛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缓缓说道:“三师父,从前你教我医术,也教我巫毒之术;是你告诉我,医术可以害人,巫术也可以救人。今天,您应该亲自看看,我这些年的长进!”
大袖一挥,萧隐立刻闪开。白色的粉末如同萤火在空中飞扬,淡雅的异香在空中飘散,众人心头忽然涌上一阵强烈而奇异的感觉,令他们每个人都仿佛来到一座世外桃源。一刹之间,沈映幽、电鸣声、李清风面上神情痴呆,不时发出几声傻笑,心神好似被鬼夺取。
幸而萧隐、姜人楚及时反应过来,这才安然无恙。至于金盘,华鹤是她的徒弟,是她至亲之人,她最了解华鹤会怎么做,所以一早捂住口鼻。此刻,她正用一双欣慰的眼睛看着华鹤,面上依旧如冰山一样冷漠。
“你的确是成长了很多。”
“你这样的人才,应该为钱大人所用。”
“山海不过是逞莽夫之勇。”
“我记得你怕死,你总想活的长些,因为这样才可以行医天下,救更多的人。”
“山海保不了你的性命,到三师父这里来,我可以保你。”
这是她最后劝说华鹤的五句话,这五句话之后,他们便是永远的敌人。
因为华鹤也回了她五句话:
“三师父医术高超,武艺非凡。没有您,就没有今天的我。”
“无论是钱进还是元飞英,他们护君盟各个都是草菅人命的恶贼!我绝不能为这样的人做事!”
“山海是我的第三个家,大家就像兄弟姐妹一样照顾我。”
“我怕死,所以无论是萧老大,凤姑娘,清风还是刚刚加入的姜大姐,他们都会保护好我。”
“三师父,我已经长大了。”
二人相顾无言,默然相对。
屋内一片沉寂。
金盘盯了他很久,才缓缓道:“好。”
下一刻,她长剑又出!
一出手就用了十分的力气!
——既然华鹤不肯归顺,他们就只能做敌人。
——敌人,就是你死我活。
——所以金盘只有下手杀他。
这一剑,被萧隐与姜人楚同时挡住。
趁此机会,华鹤赶忙跑去救李清风。
若要脱身,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但金盘又岂能让他们得逞?
她右手持剑与二人对峙,左手长袖一挥,两根银针飞刺入沈映幽、电鸣声百檀穴,二人立刻清醒。这时候,二人一掌一剑就要朝华鹤劈来,突见李清风一手将人拉去身后,长剑横挡在前,一个翻身双脚向前踢去,竟逼得二人连连后退。这才留下一点空间喘息,华鹤见势危急,忽急中生智,双手洒出一把雾一般的粉末,空雾迷蒙,四下苍茫看不真切。
华鹤大叫一声:“走啊!”众人方知这是讯号,于是再不啰嗦,朝出口跑去。
金盘心有不甘,一剑朝迷雾里刺去,抽剑而出,剑尖有血,她一阵惊颤。
那是华鹤的血。
她刺中的不是别人,而是华鹤。
仓皇之中,华鹤边跑边回头看着金盘,眼角情不自禁流下两行热泪,心中百感交集。他不相信金盘真的会伤他,他望见她眼中的惊慌,他想:三师父也是无心之失吧?
华鹤多想再看她两眼,因为他明白、他无比明白:今日一别,下次再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他们既然无法改变对方的立场,便只能对对方下手。
无论愿或不愿,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沈映幽、电鸣声欲上前追赶,胸前一口横剑拦在身,金盘忽然移步到他们面前,威胁道:“谁也不许去追他们!”
*****
华鹤给自己包扎好伤口,呆愣愣地坐在院中。庭院深深,院中秋意正凉,彻骨的寒风好像要把人的骨头碾碎一般。
他只穿着一件单衣,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弱小又无助地抱着双膝,望着地上成群结队的蚂蚁已出了神。
这一劫后,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他忘不了暗道中那一别,忘不了刺中自己时三师父眼中的泪光与愧疚。
她明明不是那样冷漠的人,她明明也会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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