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闻言,都欲往殿内去,毕竟事关帝王安危,若是帝王撑不下去,合该早早做打算才是。
谁知皇后前脚踏入殿内,后脚,还未及众臣跟上,皇帝跟前儿的李大监便笑意盈盈地迈步出来。他对着众臣恭敬行了一礼,缓声道:“诸位大人不必忧心,陛下才刚转醒,龙体虽无大碍,但尚需静养。”
“陛下有旨,请诸位大人先移步丽正殿稍作歇息,待陛下安顿妥当,再行召见,共议朝事。”
“至于德妃娘娘......”
李大监的话音微顿,似有深意,他轻轻抬眼,目光从程太尉身上扫过,嘴角的笑意意味不明。
“事关皇室血脉,还需委屈德妃娘娘暂居内廷司几日,待到内官查清真相,还您一个清白。”
说是还个清白,可不管此事结果为何,只要德妃进了内廷司,便逃不掉一个德行有失的名头,百官将闻,百姓将知。何况方才程氏父女这般顶撞皇后,皇帝哪肯轻轻揭过此事,程德妃此番进去,还能不能全须全尾地出来,那可说不准了。
在场的官员都在朝为官许多年,谁想不到这一层。
见自家父亲的脸色越来越差,却迟迟未开口替她辩护,程德妃彻底慌了神,她步履不稳,言辞间也失了分寸,她对着屋内大喊:“阮如安,你不是应下我,过了年便自请废后吗?你骗了我!骗了我!”
这声嘶力竭,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也更像是绝望中的自暴自弃。
是啊,程太尉可不是只有程德妃这一个女儿,她若真成了棋盘之上的弃子,被家族摈弃,哪里还有命活。
听了‘废后’二字,在场的大臣都噤了声,李大监收起笑意,目光凝凝,侧目看向一语不发的程太尉,“程大人,德妃娘娘这般言辞,实在令人惊骇。恐怕娘娘已是心智失常,口出狂言,若不尽早加以约束,只怕后果难测。”
李大监是皇帝跟前儿的人,谁也没这个胆子敢开罪他。
即便是程太尉,他能颐高气使地冲撞皇后,却还不愿跟皇帝撕破脸。
眼下李大监发了话,多半也就是皇帝的意思。
他说德妃心智失常,那德妃就只能是心智失常。
除非程太尉能为了这么个女儿,亲手给皇帝一个扳倒程氏的机会。
毕竟……程太尉若真为了程德妃出言相驳,那便是还不愿舍弃这个女儿,可在帝后、众臣眼里,程德妃混淆皇室血脉已是板上钉钉,嫔妃失德,暗结珠胎,这可是除名抄家的大罪。
大约是想到了这一层,沉默片刻,程太尉终于咬紧牙关,低下了头,“程氏失言扰乱圣驾,罪无可恕,臣教女无方,自愿将其划出族谱。恳请陛下顺应律法,将她交由内廷司处置!”
倒是真狠得下心,皇帝尚且都只是下旨把人送进内廷司罢了,还未褫夺她的妃位,可程太尉一句话,便把程德妃说成了与程氏再无干系的冷宫庶人。
“愿皇后娘娘和陛下明鉴,宽恕微臣一时失察之过。”
此话一出,程德妃只觉耳畔一片嗡鸣,整个人仿佛坠入冰窖,四肢百骸皆被冻僵。她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双唇微颤,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她艰难挤出一句话,声线颤抖,哽咽悲怆:“阿耶......你这是要......要舍弃女儿吗?”
她红着一双眼,无助地看着程太尉,渴望得到半分怜悯,渴望程太尉回心转意。
程太尉深吸一口气,目光沉冷如霜,声音低沉却斩钉截铁:“你有悖妇德,玷辱我程氏清誉,欺君罔上,混淆皇室血脉,罪不容诛。我已决意,将你逐出程氏族谱,从此你与我程氏再无半点瓜葛。”
程太尉给了决断,李大监自然也很快接上话,像是一息喘气儿的机会也不愿留的。
他厉声对着不知何时立于一侧的宫人道:“来人,押了庶人程氏,捂住她的嘴,免得疯言乱语,扰了贵人清静。”
这些宫人是处置犯错后妃的老手,行事娴熟,三两下便捆了程德妃,堵了她的嘴,连同她身后的丫鬟一道,很快被拖下去了。
那被拖拽的痕迹,蜿蜒曲折,很快蔓延消失在远处的雪雾之中。
几息间,李大监神色瞬间收敛,转而恢复了那副温顺恭谨的模样。
他轻声对在场的众臣说道:“诸位大人,庶人程氏已递交内廷司。还请大人们移步。”
程太尉这会倒没再折腾了,他垂目抿唇,只跟着众臣一道躬身应声:“谨遵陛下圣旨。”
而后,众臣逐渐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长廊中回响,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程太尉独自缓步跟随,步伐沉重。走到殿门前,他停下脚步,回头凝视那寂静的殿内。
殿中空旷,寒气逼人,映照出一片冷清的光影。雪花纷飞,静静地铺满地面,掩盖了一切痕迹。
寒意仍在,冷冽的气息随着他的目光缓慢散去,久久未曾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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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李大监解决着难题,殿内的阮如安也是。
她早已换上了一件素雅的绯色衣裳,衣襟简单。此时,她面色微蹙,眉间隐现几分愁容,正端坐在床前的小榻上。身旁一双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身,紧紧将她锢入怀中。
“安安,我就晓得你会来找我的。”该是昏迷几个时辰又受了伤的缘故,穆靖南声音低哑,听来虚弱极了。
语罢,他又微微俯下身子,将额头轻靠在阮如安的肩头,“待南境战事结束,我就去求皇帝赐婚,若他不应,我便以此军功为聘,迎你十里红妆可好?”
“......”
等等,南境之战……大约都是她十五岁那年、穆靖南还只是三皇子时发生的事了。
这被砍了一刀,中了奇毒,难道还有让人失忆的功效?
方才太医也没说啊……
见阮如安不发话,穆靖南也不大在意,只当人是在害羞,他继续道:“南诏人善诈,又惯于山地伏击,若他们真与吐蕃勾结,势必会从西南边境窥伺我大渊。此战须得谨慎布局,我欲带五千精兵潜入敌后,兴许能扰乱他们的阵脚,叫淮哥儿有处施展。”
这下阮如安听明白了,穆靖南是在说那年他带兵攻打南诏的最后一役。
当年,南诏见形势不好,同吐蕃结盟,的确是让穆靖南废了不少心力。
那一役,穆靖南和彼时的镇北侯带着大渊的战士在南境山地里血战数日,未讨到好处不说,还险些中了南诏人的圈套,全军覆灭。
后来,还是阮如安只身闯入敌营,盗得敌方兵符,化解危机。
方才见着穆靖南好生生睁开眼瞧着她,阮如安只觉得松了口气,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下。
可现下,穆靖南话里话外都提及陈年旧事,也不像是装的,如此异常,怕是那毒素在作祟。
可叶太医不是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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