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尉。”
辩驳的话还没说出口,只听得一道沉稳声线,阮如安循声望去,便见那原本端立一旁、沉默不语的兰太傅微微上前一步,“内宫既无确凿记载,娘娘便是按章行事。你我皆为外臣,岂可置喙后宫事?此举非但有违朝纲,亦为天下所不容。”
闻言,程太尉面上闪过一丝阴翳,言语间已带了些不耐,“那依着兰太傅的意思,本官该让别人将这事扣在我程氏里头不成?”
他言辞不善,显然是没把兰太傅看在眼里。
也是,他能把扎根长安百年的阮氏从高位拉下来,如今眼高于顶骄傲自满,哪里还会怕出身寒门、根基略浅的兰太傅。
“皇嗣何等紧要,太傅难道不知道吗?”程太尉言辞锋利,他傲然地瞧了阮如安一眼,意有所指道:“若是德妃真犯了宫条,微臣自不会包庇,可若让什么居心叵测的人钻了空子,一门心思栽赃我程氏,臣若退让,岂不是助纣为虐?”
栽赃?
他还有这个脸面来说栽赃?
呵,倒是将贼喊捉贼这一招使得淋漓尽致。
听了这话,阮如安心头冷意顿生,她眸中闪过杀意,却又转瞬即逝。
再抬眼时,锋芒尽敛,她面上挂着柔柔的笑,语调轻缓,温和至极,“陛下遇刺,本宫理应守在陛下身边,不离左右,奈何程大人今日执意要为德妃讨个公道。既如此,倒也巧了,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在偏殿候着,不如请他们前来问诊,看看德妃是否真受了冤枉。”
不待程太尉发话,她看向四周一语不发的几位要臣,又道:“今日诸位大人都在此处,便也能为本宫做个见证,免得来日谁翻起旧账,言说本宫这个六宫之主,有失偏颇,冤枉了无辜之人。”
众臣看兰太傅和程太尉打得火热,气氛又如此剑拔弩张,也没几个敢先上前去应话的,还是吏部尚书先迈步上前来。
“微臣谨遵娘娘懿旨。”
他的话音刚落,其余大臣才纷纷点头附和:“臣等谨遵娘娘懿旨。”
眼瞧着大计将成,程太尉心头暗笑皇后软弱无能,怕还不晓得他们早早给她下了药,全然无视了一旁程德妃的焦虑示意,他轻拂袖袍,带着一抹几不可察的讥讽,拱手道:“既是要问脉,不妨也让诸位太医给皇后您也瞧瞧,今日这番周折,若是惊动了龙胎,岂非得不偿失?”
这话说的好笑,方才他出言不敬时,可不像是记得阮如安还有身孕的模样。
是了,那日玉莲被丢去内廷司,嫔妃都只知她是丢了物件儿,这几日她安胎药照喝着,平安脉也照问着,落在旁人眼里,多半觉着她还以为自己怀有“身孕”。
程德妃肚子里有没有孩子,又是谁的孩子,阮如安都不在乎。
但只要敬事房上头没有记载,只要程德妃今日把出孕脉,任谁都不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去。
程太尉多半还不知道自己女儿的情况,如今瞎嚷嚷着要把脉,她倒还挺想瞧瞧一会儿太医诊断出来程德妃真有了身子,程太尉又是何反应,又该如何自圆其说。
“程大人考虑周详,既如此,便按着大人的意思办吧。”
人都自己送上门来了,她若再半推半就不动手,岂不对不住他们那般煞费苦心往她宫里下药?
语罢,阮如安瞥眼看了看后头的小内侍,低声道:“你去将偏殿候着的诸位大人都请来,记住,是所有人。”
虽说她并不心虚,可也怕程太尉从中作梗,安插几个眼线进去,于他而言又不是什么难事,左右叫上所有太医,也总要保险点。
若这太医院里头的医者全都被程太尉收买了,那穆靖南这个皇帝,也没什么当下去的必要了。
想来霍若宁培养人时也是精挑细选过的,这小内侍的确行事妥当,她吩咐下去不到几息,他便领着偏殿的十来位医者齐齐走来了。
太极殿的小监早就抬了桌椅摆在殿前,冬儿不知何时来了身后,阮如安微微侧头,便听见她道:“主子,小主子已在殿内,玉苏在一侧侍奉。”
前殿闹哄哄一片,又有程太尉,冬儿当是带着穆乐容走的后殿门进的。
阮如安微微颔首,她接过冬儿递来的手炉,手中传来的暖意,心境平和几分,她缓步迈下玉阶。
也不知是否是寒风刺骨,程德妃面色发紫,一双眼眸直瞪着阮如安,她嘴唇微微颤抖,一会儿看向程太尉,一会儿又眼神飘忽。
程德妃前几日身子不适,想来是没瞧在眼里,也没召御医,毕竟冬日里着凉也实属正常,可多半是今日症状愈发严重,兴庆宫才去太医院请了人。
没想到这一诊,倒诊出喜脉。
怕是她自己也都还没反应过来,又哪里来得及给程太尉递信。
张院首和叶太医在殿内诊治穆靖南,其余的太医,阮如安倒也有相识的。
就譬如这位姚太医,原先本是秦王府府医,如今任职太医院副院首。
“冬日严寒,奈何此事紧要,不得已劳烦诸位大人在这雪地里诊脉,还请见谅。”阮如安温和说了句客气话。
几位太医连忙躬身行礼,姚太医率先上前,恭敬道:“皇后娘娘,臣等定当尽心竭力,查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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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者问脉,素来是需静的。
也不知是不是程德妃太过紧张,她颤抖着手,求助地看着程太尉,迟迟不肯落座。
女儿一早觉得自己派人给皇后下药是多此一举,也素来不太赞同他这个做法,觉得他插手了她的计划,如今心头有抵触,程太尉也没觉得意外。
他面色微沉,迈步上前,提醒道:“德妃娘娘,还请落座罢。”
程德妃抬眸看向父亲,眼中神色复杂,既有不安,也夹杂着无奈与恐惧。可惜而今众目睽睽,程太尉又将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她只得缓步挪至座前,双手紧握,指节发白。
一旁,阮如安将这父女的神态尽收眼底,她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冬儿轻轻挥手,示意太医们上前诊脉。
隔着一层锦帕,太医们一次诊脉,这程德妃的脸色是愈来愈差,阮如安却仍旧是悠然自得。
太医院里头都是大渊数一数二的好手,这小小孕脉,自然也都不在话下。
可今日这场诊断,倒出奇的花了格外长的时间。
姚太医是最后一位诊脉的,待问脉结束,他却并未直接开口,反而微微侧头,朝着几位同僚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凑近些。
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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