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西边传来战事,彭将军作为祁国的能臣良将义不容辞奔赴战场。桓清心思敏感,不免怀愁,无论如何她也是在翎国长大的,两国虽内里不睦,表面上好歹是相安无事。但若他日两国起了冲突,她要如何自处呢,彭将军又会不会另眼看她?
但她也知道此时多想无益,便搁置一旁,仍旧来往于城街与田间,与沈肜另投了几处房舍用来兴办私学和医馆,说话也渐渐染上了本地的口音。
徐秀看得出来,她虽然恢复了正常样子,也活泼了些,心中却仍像是藏着什么心事,总是忍不住打探,这日万乔不在便又问起她来。
“你在东翎没有其他亲人了吗,他们也不来打听你的消息?”
“我父母早亡,从小便寄居西雀山,除了舅公和小师叔再没什么亲人了,如今只求不要连累他们,不打听才好呢。说起来,我母亲虽家世不错,但生父却是教坊的乐师,你应该想象得到,他们能在一起无疑困难重重,总之结果就是,父亲被逼跳了崖,母亲无奈嫁给了我后爹,后来也郁郁而终。
“不过我后爹当时也只为求个好前途罢了,根本不在意母亲那时已经怀有了我,后来果然做了大官,我也跟着当了大半年千金小姐。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些的,你看因为门第之见弄得如此结局真是可悲。我爹娘也真是的,何至于为了所谓的情爱赔掉自己的命,你说有我这么可爱的女儿还不足以让他们留下来吗?”既然成为了知己朋友,桓清想也没必要刻意隐瞒。
“嗯,我若是你父亲,一定舍不得死。你如今也不过十六七岁,又怎么会牵扯进通敌案的?”徐秀道。
什么叫我若是你父亲?桓清无奈地瞪着他,这时候也不忘占她便宜……
不过关于此事她似乎并不愿多提,抿着唇,左看右顾。
徐秀见状,嘲讽道:“你在怕什么?难不成你逃难是假,实则是来我祁国做奸细的?怕说多错多给我捉住把柄,揭穿你?”
“你!我身陷缧绁,遭受严刑逼供,身上至今仍留着鞭痕和烫伤,还被割断了小指,若非蒙人拼死相救怕是早被折磨死了,你以为这只是做戏?如今翎国到处在悬赏捉拿我,就算是望门投止我也怕连累好心人,这才无奈来到祁国,你以为这一切,只是迷惑他人的伎俩?哼,你高看我了,我没那么高尚无私也无意当什么细作,”桓清狂笑一声,转而说道,“当然,徐公子有所怀疑也是人之常情,你不妨将我送交官府,好好拷问一番!”
“你急什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阿清,我知道你来祁国不止逃难这么简单,早些告诉我对你不会有坏处。”徐秀上前一步拉住她,不给她闪躲的机会,清亮的双眸透着三分迫切,牢牢看着她。
“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呢,要么你就去官府出首,要么就好好看着我!我祝你早日抓到把柄,到时我定然束手就擒,现在说再多又有什么用,你不信只会当我在狡辩!”桓清扯开他的手,靠着门框,从容地看着他。
二人四目相对,眼光炙热,互不退让。
桓清之所以被诬陷通敌,就是因为识人不清,误与祁国派去的细作陈端结交,而他送给她的簪子中很不巧地藏了一张画有翎国边郡军备布防图的绢帛,她原本是希望来祁国后能有机会找到陈端报仇的,但如今她犹豫了……她怕连累了彭渊他们。
徐秀知道再逼问也没用,轻叹了一声,便去屋后做饭去了。
如今见他不急不躁的,桓清才明白他无非是想诈她说出实情,并不是真的怀疑她,心里便松了一口气。
好在有彭渊作保,他不至于真的将她送交官府。
说起来徐秀也不过是因为彭将军的嘱托才如此照顾她,就算真的有所怀疑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这世上原本就没有什么纯粹的东西,人情亦是如此,不是早该习惯了吗?
——
这日,桓清瘫在躺椅上,拿着本史书看了一会儿,神思不属,那书“啪嗒”一声扣在脸上,也不理会。她这几日想了想,自己确实像徐秀所说太过瞻前顾后,却偏偏忘了顾念眼前,这真不是个好习惯。
“请问,这屋主是换人了吗?”陌生的声音,许久不曾在这竹屋听到。
门口立着位身材瘦削的高个男子,看似刚过而立之年,五官刚毅,棱角分明,他见门开着想直接进去,在看到躺椅上盖着脸的陌生女子时,又退了回去。
桓清急忙起身整了整衣衫,笑问:“没有,我只是借住此地,兄台是来寻徐子优的?”
他点了点头,自报家门,说是姓陈名璧,字令辞,是徐秀的故友,桓清听他提起过。
徐秀闻声而来,看了看她的脸,抬起手又放了下去,脸上的神情有些难以言喻,似乎带着隐隐笑意:“帮我打壶水来吧,陈县令爱喝雪青茶,他许久不来,咱们可得好好款待!”
这位陈璧含蓄有礼,一点官架子都没有,见桓清走出门才在案前坐了下去。坊间曾有耳闻,陈县令爱民如子,清廉正直,虽出身高贵却从不自居,与妻子久居陋室,相敬如宾,名声很不错。
打水时,桓清才知道徐秀方才莫名的神情是什么意思——新书上的墨印在了她的脸上。
徐秀长进了,还知道给她面子,没在客人跟前提起,至于陈县令大概连她正脸都没好意思瞧。
“没想到姑娘对这本书还有兴趣?”
徐秀淡淡瞥了她一眼,拿起那本大祁旧史朝书页抹了一下,嘲笑道:“有兴趣就不会看睡着,掉脸上了!”
桓清脸红,心头懊恼,刚刚白夸他了……
她叹了口气,企图挽回颜面:“我正是太投入才不妨手松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书果然是新编的,有些地方和我曾看到的有些出入。”
“哦?据我所知,只是有些遣词用句更严谨了些,姑娘所指为何?”陈璧道。
“这本书里说东翎曾在占领吉城时大肆屠城,我看的那本虽也是大祁旧史,但里面却完全没有提屠城之事。还有,为了不战而胜水淹阑县城池,造成城中瘟疫滋生一事,原书中说是人为引水围困百姓,但这本书却只说是天灾……”桓清察觉失言,连忙噤声。
徐秀眼神复杂地盯着她,心忧不已,好在陈璧是正直明理的人,不会小题大做,但这姑娘口无遮拦迟早要惹祸上身。
陈璧咳嗽两声,解围道:“其实,没有人能全然见证历史,它的错漏是必然的,只要从中得到的道理是真的就够了,姑娘也不必较真。”
“那会不会从假的历史中得到假的道理,吸取了错误的教训?”桓清道。
徐秀却没有他那么含蓄,直言道:“你有脑子就自己去甄别,没有就算了,何况真相就一定能得到真理吗?”
桓清不以为然:“起码追求真假,是对逝去之人的尊重,就像被冤死的人,不能因为人死了就无所谓他因什么而死!”
他拍手叫好,给她倒了杯茶堵住了她的嘴,整日舞刀弄剑,说起话来却比谁都像个意气书生。无奈道:“好,将来著作郎从缺举荐你去好不好?不对,什么著作郎,我看去鸾台为官都委屈了你!”
陈璧起身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陈设,他因公务繁忙许久未来,这里除了多了些用具,倒没什么变化,只是墙上新添了幅山水画,便道:“子优,你这画是从何而的,据说真迹难寻,你还真有本事!”
“这不是真迹,不过是用茶水做旧,墨里加了藤黄罢了。没有真迹,摹个假的消遣消遣。”他悠闲饮茶,头也不回。
徐秀擅画,亦擅临摹,桓清闲时跟他学起了丹青之技,知道这辨画也讲究“望闻问切”,若是懂鉴画之人想必是不难看出真假的,由此可见陈璧爱画却不是行家。
“说起这茶叶,前几日我办的一个案子正与这茶叶有关,有个名叫容连的商人因贩卖的上品茶叶里掺杂了不少劣质品,被我罚了些钱,打了板子。本以为他吃了教训会收敛,结果没几天又接到了状书,有人告他所卖的延寿糕吃死了人!我找人验了他那批货,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成分,都是一些寻常的食材和温和的补药,而且死者李源是死于胸痹,并无中毒的征兆,但他母亲却非一口咬定是因为吃了这东西致死,整日去衙门前头呼告。”
原来这陈璧是有正事来访,还给她打岔了。
徐秀坐正了身子,收敛了慵懒闲适的心情,微微皱着眉:“其他饮食呢?”
“其他的饮食都和往常一样,我命人查验过了,也看了他那日所服治疗胸痹的汤药的药渣,只是些附子甘草之类的,而且死者与那卖茶叶的容连并无过节反而交情还可以,故而暂时尚无头绪。我记得你曾接触过一个死于胸痹的案件,想来讨教一二。”
“你原本猜测他是死于离经草,但是并没有在他的饮食里找到这东西,所以怀疑是李母故意讹诈?”徐秀挑眉望着一脸好奇的桓清,继而解释道,“离经草并非是什么毒草,只有本身患有胸痹之症的人服用才会致死……我曾在本郡任职功曹。”
还当过官?不过为什么年纪轻轻的撇弃仕途隐居在此?桓清想问,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时候,只好忍下心中疑惑。
陈璧摇头道:“死者家里比容连更有钱,要说讹诈似乎也犯不上,也许是李老夫人无法接受丧子之痛心有不甘……”
徐秀陷入沉思,手指在茶杯的杯沿来回摩挲,不觉茶凉。
好不容易过了一段安生的日子,桓清耐不住无聊,又蠢蠢欲动,咳嗽一声提醒道:“我认为闷头苦思并不是什么好办法,我们应该多走访多听多看,才能有突破口。二位意下如何?”
他是有打算跑一趟,却并没有打算让她跟过去。但万乔和万兴去了城中,木屋无人,他也不放心留她一人在此。
去到县署查看卷宗后,徐秀又得到了另一个有用的消息,贩卖茶叶点心的容连乃是本郡郡丞冯泰的表亲,曾因与人发生口角杀了人远避他乡,后花了重金消了案子,这才来前溪做生意。
他与冯泰曾有些交情,也敬重他的人品,听说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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