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抛弃的小孩还有资格进家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早在十五年前沈最就知道答案。
高二暑假最后几天,经不住外婆念叨,沈最回了趟外婆家。
这两年他自己一个人住,上学的时候还能勤快点外,别的时候可以说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讲好的中午就能到,可磨磨蹭蹭到舅舅家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
楼道里有点黑,沈最被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的小孩撞个满怀,手里还剩最后两口的淀粉肠在昏暗中抛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吧唧掉到地上,还滚了两圈儿。
他气不轻,一把抓住小孩扯到自己跟前,板着脸开口就训:“你这小孩怎么回事?这是你乱跑的地儿吗?你今天撞到我就算了,你万一撞着老人,老人能经得住你这么撞?”
这小区是几十年前毛纺厂分给职工的宿舍小区,里头没几个年轻人。一楼老太太腿不好,二楼老爷子嘴没牙,要是被这死小孩这么撞一下还得了?
小孩不说话,只抬起头看向沈最。
这一看差点没给沈最吓出好歹来。
其实应该是个很好看的小孩,眼睛很大,鼻梁也能看出来生得很好,嘴唇紧紧地抿着,露出来的一半唇珠线条精致。
但这不妨碍别人看向他的第一感觉是瘆人。
正常的小孩被比自己大的人骂了眼底多多少少有些无措,又或者无法无天的那类孩子会有不服气的愤怒。
但在这孩子眼里什么都看不到,没有做错了事的惊慌,也没有天生坏种那类的愤怒。
他大得过分的眼睛只平静地看向沈最,漆黑的双眼里一片麻木。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沈最只不过是一根木桩。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小孩,沈最被看得心底有些发毛,不自觉松开手。
明明自己占理呢,再开口竟然没由来地有些心虚:“也不是真骂你,就是让你以后别乱跑,太危险了。”
小孩仍旧不说话,微微仰着头看向沈最。
不像个活人,像个突然被扔出来,只不过砸到了沈最的玩偶娃娃。
外婆的第一百零六通电话打来,沈最回过神来,对着小孩不悦啧声,只当自己倒霉。
他一边接电话对着外婆讲好听的话,一边拨开面前的木头小孩往楼上走。
楼梯转角处,沈最无意往下瞥,看到这辈子最难忘的场景。
——先前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木头小孩蹲在地上,他竟然把沈最刚刚掉在地上的那半截淀粉肠捡起来塞进了嘴里!
外面的路灯亮了,投射进来一点光,将一半的过道照亮。他细瘦的手伸出去捡淀粉肠时,路灯刚好照在他胳膊上。
那半截在光下的胳膊简直可以称得上惨烈。不是正常磕碰出来的淤青、化脓正在溃烂的伤口还有很多讲不清类似于咬痕的伤。
沈最远远看过去,心脏跳漏了一拍。
他张开嘴巴想说话,想对他说地上的东西脏了不能吃。可有什么好像卡在嗓子眼,致使他怎么都无法发出声音。
再一眨眼,小孩躲进了楼梯夹角里,沈最再也看不见他一个衣角。
沈最歪着身子,能隐约看到楼梯夹角里露出来的一个青紫手背,很快连手背都缩了进去。
恍惚间他好像看到生物实验课上养在暗处的一种名叫鼠妇的昆虫,畏光,安静,还丑陋。
“喂?喂喂喂?”外婆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小最,你说你到哪儿了?”
老太太拍拍手机,大声“嘟囔”:“这手机也不好使啊,还没座机信号好。”
沈最回过神,应声道:“在呢在呢在呢,小最听着呢,小最上楼了。”
大女儿和女婿因公牺牲后,老太太最挂念的就是沈最。这会一个劲儿往沈最碗里夹红烧肉,小瓷碗里的菜堆得冒尖儿。
“多吃点儿,”老太太心疼坏了,“念高中很辛苦吧?是不是都没时间好好吃饭?看给我们小最弄的,都瘦了。”
沈最把嘴巴里饭菜咽干净,忙着用手挡着碗:“哎哟,外婆你可别夹菜给我了,我这都快撑吐了。”
他心虚笑笑,哪敢让外婆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瘦了是因为连着吃了一周麻辣烫得肠胃炎的原因。
“您也说了,我是念高中又不是去当劳改犯,哪能让我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小孩说话没个忌讳,听着惹人发笑,外婆一边呸呸呸一边宠溺地拍了下沈最的胳膊,“十七八岁的人了,怎么嘴里还不会好好讲话?”
她又捏捏沈最胳膊,心疼得不行:“那怎么会瘦成这样?作孽哦,我早说要把你接回来的,你舅舅那个死犟种非说这里教学质量不如那边。要我说就应该回来,外婆又不要你考状元的,有书念就行了。本来从小身体就不好,现在就剩你一个人在那边,一个小孩子在外面怎么照顾好自己的呀。”
眼见外婆说着说着眼眶又红起来,沈最急忙放下碗筷抬手往外婆后背上摩挲。
他温声安慰道:“哎哟,怎么又给我们厂花弄掉眼泪了?都不好看了。”
外婆破涕笑了下,眼角晶莹在灯下闪了闪,被沈最抬手揉掉。
沈最压下心里的涩,指腹停顿在外婆苍老的眼尾,“不是说好了不为这事儿难过了嚒?再哭我妈在天上该笑话您了。”
他咳了两声,学着记忆里母亲的模样说话:“这段翠萍是怎么回事?咋老哭呢?当初不是毛纺厂第一女能手吗?下午生孩子,上午都还在机床边。咋老了还矫情起来了?”
老太太怔然,恍惚间透过开朗的外孙看到了飒爽的女儿,也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半晌,她吸了吸鼻子,拍开沈最的手,佯怒笑骂道:“去去去,和你妈一个样,没大没小。”
接着又往沈最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快吃,一会饭菜都凉了。”
沈最喉头滚动,端起饭碗无声往嘴里送了一筷子菜。
他低着头,让旁人无法看清他表情,只能坐在旁边叮嘱他:“回去了好好吃饭,下回回来可不能这么瘦了。男孩子还是要胖点,胖点才好看。”
沈最抬起眼,先夸自己:“你孙子我基因好,瘦着也好看。”
随后他想起什么,夸张地皱起脸说:“哎哟,我真不瘦。你是没见那我刚刚在楼下看到的那个小孩,那才叫瘦呢,跟个非洲难民似的。”
以为是外面躲进来的流动人口小孩,没想到外婆竟然知道沈最说的是谁。
她搁下筷子,眼神复杂,声音都淡了下去:“哦,你说他啊。”
“你认识啊?”沈最蛮意外。
外婆嗤笑一声,“这院里是谁不知道他?”
仿佛不愿多说,外婆摆摆手,“行了,你下次遇到离远点就行,不用管他。”
“怎么了?”
见外婆不愿多说,沈最干脆搁着碗筷蹭到外婆身上。
在爱里长大的小孩撒娇耍赖都是甜的:“段翠萍你说嘛,到底怎么了?我看到他身上好多疤,化脓了都。你们院儿里欺负他啊?”
老太太故意板着脸拍开沈最蹭她肩上的脸,“谁欺负他了?我们可干不出这种事。”
说罢,她叹口气,复杂的神色更上一层楼,“他身上那些伤,估计是现在管着他的人打的。”
一般不都管小孩的父母叫家长吗?沈最疑惑地问外婆:“他爸妈呢?意思他没和父母生活在一块儿?”
“哪有父母?”老太太觉得晦气,往餐巾纸上啐了口唾沫,“他妈年纪轻轻不学好,早早就出去了,说是做生意,做的什么生意谁知道。反正没几年回来就带着这个小野种回来了。”
她鼻子底下出气,蛮不屑地哼哼了声,“有钱嘛是蛮有钱的,但不是个正常人。白天扔着孩子不管,一个劲儿只知道赚钱,晚上就发疯,整宿整宿抱着他那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儿子号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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