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年秋意渐浓时。
鹿鸣山铜矿的开采事宜虽已敲定,但前期投入如同无底洞,王府的库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至于“四季殿”那个吞金兽……江泓每次翻看账册时,总觉得自己像个试图用茶壶浇灭山火的傻子。
这日,他合上账册,深吸一口气。
时机到了。
他以核对矿脉资料为名,将好兄弟陈默拽到了理事堂最僻静的耳房。
门窗紧闭,只留一盏孤灯。
“默弟,”江泓压低声音,“王府的银子快见底了。”
陈默正要点头附和,却听江泓下一句:“所以我准备向王上提议,开发咱们在东南沿海买下的那几个荒岛。”
“泓哥!你疯了?!”
陈默“唰”地站起来,险些碰翻茶盏,“那是咱们的命根子!万一王上追问细节——”
“——所以我们得讲一个‘精修版’的故事。”
江泓按住他的肩膀,眼神狡黠得像只千年狐狸,“故事的核心是:荒岛能产盐,盐不卖国内,只卖海外。我们需要船,正好王府也需要运输铜矿和建材。这样一来,我们既能名正言顺地帮王府搞钱,也能顺道把咱们自己的私货搭出去。”
陈默愣住了,半晌才咽了口唾沫:“你这是要借王府的船,运咱们的盐?”
“准确说,是用王府的钱,建咱们的船队。”江泓微笑,“等资金充裕了,直接在岛上建自己的船坞。到时候天高海阔,咱们说了算。”
陈默先是下意识地眼睛一亮——
泓哥说的“咱们说了算”总是最能打动他——可这光亮持续不到一息,就被更现实的恐惧压了下去,眉头紧紧锁起:“海外贸易风险太大,王上那么精明……”
“……所以时机很重要。”
江泓指尖轻敲桌面,“现在王府最缺的就是现钱。铜矿是画出来的大饼,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给她一个能快速见效、又能看到长远暴利的希望,她很难不动心。”
他顿了顿,神色认真起来:“重点是,这事必须由我出面。你只管好南城的事务,如果日后王上或因船务问起,你就咬死是帮妻主打理运输船队,其他一概不知。”
陈默听着江泓条分缕析,那颗因为听到“海外”而狂跳的心,竟然奇异地慢慢落回了实处。泓哥总是这样,再吓人的计划,被他拆解开来,好像就变得可以操作了。
风险当然还在,但既然泓哥说“时机到了”,那他跟着干就是。
这些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我明白了,”他不再犹豫,用力点头,脸上恢复了些许跟着老大干大事的光棍劲儿,“回去就说服妻主投资造船,绝口不提盐和海外的事!”
“好兄弟。”江泓拍拍他的肩,“成败在此一举。”
两人又迅速对了一遍可能被问及的细节,陈默这才带着一腔“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感,匆匆离去。
江泓独自静坐片刻,将腹稿反复推敲几遍,这才拿起那本堪比“破产预告”的账册,起身走向凤宸的书房。
书房内,烛火映照着凤宸微蹙的眉心。
她将账册推开,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那姿势让江泓想起现代社畜加班到凌晨的样子——
原来古今中外的老板,为钱发愁时的表情都差不多。
侍立在侧的江泓见时机成熟,缓步上前:“王上可是为府中用度烦忧?”
凤宸抬眼看他,叹了口气,带着点难得的抱怨语气:“铜矿是个钱窟窿,‘四季殿’更是饕餮转世。陛下虽给了矿权,可这远水,都快把本王这近渴给渴死了。”
她说话时,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显露出内心的焦躁——
这模样江泓见过几次,都是府中遇大事时才有的。
江泓微微颔首,适时递上一杯刚沏好的温茶,动作自然流畅:“王上所虑极是。不过,困境或许亦是转机。”他接过话头,语气带着一丝引导,“臣侍近日核对旧档,忽然想起,王府名下在南海还有几处早年买下的荒岛。”
“荒岛?”
凤宸接过茶盏,指尖与他短暂触碰。
那一触即逝的温度让江泓心神微动,险些忘了词。但他面上波澜不惊,用力在心底舒缓了一下,顺势上前铺开一幅沿海舆图。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那几个岛屿的位置,他靠得有些近,身上淡淡的、带着墨香与皂角清冽的气息似有若无地萦绕过来。
“岛虽荒僻,但滩涂开阔,日照极好。”
江泓的语调平缓,像在讲述一个有趣的故事,“臣侍曾在一本南境杂记中读到过‘筑田晒盐’之法——不费柴薪,只借日晒海风,便能得雪□□盐。若此法可行,其利远超寻常田庄。”
凤宸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仔细看着舆图,但旋即又靠回椅背,摇了摇头:“即便能成,朝廷盐铁专卖,私盐乃是砍头的重罪。此路不通。”
她说着,目光却仍停留在江泓脸上,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
那眼神让江泓想起现代面试官拷问项目风险时的神情。
“王上明鉴,私售国中自是死路。”江泓又在心里紧了紧,语气不变,目光却投向舆图之外那一片广阔的蓝色,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但若……我们只卖给境外番邦呢?”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海岸线,指向茫茫大海,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冒险家的诱惑:
“海外诸国,多缺盐或盐质粗劣。前些日子臣侍整理库房时,翻到一份先王留下的市舶司旧档——上面记载,南洋一些小邦,精盐价抵黄金。上月京中不是还有番商求购上等青盐么?可见此路确有可为。”
他顿了顿,观察着凤宸的神色,继续加码:“如此,既不触犯朝廷律法,又能为王府开辟一条前所未有的活水财路。更重要的是——”
江泓的指尖在海图上画了个圈:“番邦商船来我朝贸易,向来以瓷器、丝绸、茶叶为大宗。若我们能用精盐打开局面,或许将来……连铜矿产出,也能多一条销路。”
凤宸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动,眼中闪过震惊与思索的光芒。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想法大胆,却极具吸引力——
就像有人告诉她,你家后院那堆没人要的石头,其实能换回一座金山。
“海外贸易……谈何容易!”
她仍有疑虑,但语气已不似最初断然,“船只、航线、海寇、异邦风俗……皆是难关!风险太大!”
“故,此事需借力,需循序渐进。”
江泓从容应答,向前微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他能看清她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的细密阴影。他的声音更低,却更清晰:“眼下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铜矿开采、四季殿建材运输,皆需大量依赖水运,租雇船只费用高昂。何不由王府自行组建一支运输船队?”
他指尖点在舆图的近海区域:“初期可专司内河及近海运输,既解燃眉之急,省下大笔运费,亦可借此历练我们自己的水手,熟悉航道。待日后时机成熟,船队稍加改造,配备熟手,便可尝试扬帆远航。”
他将一个“为王府开源节流”的眼前需求,与一个“海外贸易”的宏伟蓝图巧妙地捆绑在一起,听起来合情合理,风险可控——就像告诉投资人:我们先做个最小可行性产品试试水。
凤宸沉吟着,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在江泓沉静而自信的脸上流转。
他靠得很近,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卷翘的睫毛和那双此刻盛满智慧与诚恳的眼眸——这男人,怎么总能想出这些……胆大包天却又莫名靠谱的主意?
“组建船队……”她重复着,心中快速权衡。
前期投入虽也不小,但若能节省运费并开辟新财路,确实值得一试。
至于那听起来还有些遥远的海外贸易……有眼前这人的谋划,似乎也并非全无可能。
“此事……或可一试。”
凤宸最终点头,放下茶盏,做出了决定。
她看向江泓,唇边勾起一抹浅淡却真实的弧度,“便依你所言,先行筹办船队。需多少银钱,拟个章程上来。至于荒岛之事,你可先派人秘密勘察,切记,务必隐秘。”
“臣侍明白。”江泓垂首领命,心底悄然松了口气,“若想现银迅速回笼,可先与蕃商做生意。
“准。”
第一步,成了。
凤宸看着他恭敬的模样,忽然想起什么,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精致的绣纹,状似随意地问:“说起来,那几处荒岛的契书,一早便已拨给你打理。若早些产出盐来,也是一项进益。为何迟迟等到今日府库吃紧,才想起动手?”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江泓心中凛然——面试官果然不好糊弄,终面拷问环节来了。
他在现代职场练就的本能瞬间启动:不能慌,要真诚,但只说该说的。
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惭愧与务实的神情,微微垂首,避开了她过于锐利的目光:“王上明鉴。荒岛开发,投入巨大。此前……臣侍手中并无余财可用于此等风险未知之事。”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沉稳,将原因引向客观条件与自己的谨慎——这种“我很靠谱所以更谨慎”的人设,向来最能获得老板信任:
“且晒盐之法虽于古籍有载,具体施行却需反复试验。臣侍曾私下试过几次小池,起初晒出的盐苦涩难食,后来调整池底、改良引水,才渐有起色。其间耗费钱粮甚巨……臣侍实在不敢贸然禀报,让王上空欢喜。”
他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她:“如今,确是时机巧合。一则王府用度紧张,迫使我等不得不寻非常之法;二则鹿鸣山铜矿将开,运输之需恰好为组建船队提供了绝佳缘由;三则——”
江泓的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赧然:“近日晒盐小技,臣侍自觉已有七八成把握,方敢呈于王上面前。天时、地利、人和,似乎皆催促此事当行。”
凤宸听着,看着他脸上那丝“我其实早就偷偷努力了,只是怕做不好才不敢说”的微妙神情,眸中的探究之色渐渐淡去,化为一丝了然。
原来如此。
不是没想到,而是太谨慎——或者说,太在意在她面前的表现?
这个认知让她心底某处微微松动。
想起他那些深夜不熄的灯火,那些沾着墨渍和煤灰的袖口,那些被她撞见时总有些仓促藏起的、写满算式的草纸……
“原来如此。”她淡淡一笑,语气缓和下来,带着点自己都未察觉的纵容,“倒难为你思虑周全,懂得审时度势。也罢,既是时机已到,便放手去做吧。本王……信你。”
最后两个字,她说得轻,却重若千钧。
江泓心中一颤,莫名产生一丝歉意,躬身行礼:“臣侍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王上所托。”
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光芒。
棋局之上,落子无声。
而某种微妙的情愫,似乎也在这一问一答、一眼神一触碰间,悄然滋长——
同一时刻,靖安君侯府。
陈默将一份精心准备的计划书,呈给了他的妻主璎珞。
那架势,活像个向甲方汇报方案的乙方——这还是江泓教他的词儿,说这叫“专业感”。
书房内,璎珞斜倚在软榻上,一身绛紫常服衬得她眉眼英气。
她接过计划书,起初只是随意翻看,但越看神色越认真。
“能与端王府稳固生意往来,自是好事。”璎珞放下计划书,抬眼看向陈默,眼中带着笑意,“只是默儿何时对这些商事如此上心了?这船队的章程写得条理分明,连风险预案都有——莫不是跟那位江正君学的?”
陈默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不好意思:“妻主明鉴,确实向江正君请教了些……他说做生意最忌头脑发热,凡事得先想好最坏的结果。”
璎珞轻笑一声,伸手将他揽到身边:“他倒是把你教得愈发能干了。”<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