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海外私盐贸易如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地铺开了网。
江泓与陈默的私盐搭着蕃商的货船漂洋过海,银钱则顺着看不见的渠道淌回来。铜矿虽前景辉煌,却是个吞金巨兽;“四季殿”更不必说,工匠们每日的工钱流水般往外撒。如今有了这现银周转,账房先生拨算盘的声音都带着欢快的节奏。
“暖锅铺子”的扩张速度惊人。
开春时还只在京城有三家分号,如今江南水乡的河道旁都挂起了红底金字的招牌。新颖的铜锅、独家调配的蘸料,加上“一人一锅”的体面,迅速俘获了文人雅士和商贾家眷的心。
入了冬,煤炉生意更是火爆。
江泓某日路过南城煤饼厂,被那排队的长龙吓了一跳——从厂门口一直蜿蜒到街尾,各家仆役揣着手炉,跺着脚,眼巴巴等着提货。
“正君您不知道,”管事的搓着手,脸上笑开了花,“今年冷得早,咱们的煤饼又耐烧又少烟,连宫里都派人来订了三百担!”
府中气氛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管事们走路带风,侍从们眼角带笑,连厨房采买的菜色都丰盛了三分。
自然,人心也跟着活络起来。
这日午后,江泓在理事堂对着船队图纸皱眉——林七娘来信说新船龙骨已架好,但南洋航线的海图还得再核实。
李侧君就是这时候端着茶点进来的。
“正君忙了一上午,用些点心吧。”他笑容可掬地将青瓷碟子放在桌角,里头是精巧的梅花酥。
江泓抬头看他一眼,没动点心:“有事?”
李侧君搓了搓手,那双总带着三分讨好七分算计的眼睛转了转:“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眼看着要入腊月了,各院的冬日份例该定了。今年府里宽裕,是不是……稍稍提一些?”
“按旧例办。”江泓笔尖未停。
“是是是。”李侧君应着,却没走,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正君,还有一事……殿下近来忙于公务,常常深夜还在书房。臣侍想着,殿下身边总该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伺候着……”
江泓终于放下笔,抬眼看他。
李侧君被那平静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紧,但话已出口,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按旧例,殿下每年都会添几位新人。可自打大婚之后,这事儿就……就搁置了。臣侍是担心,外头会不会有人说正君您……不够大度?”
空气静了一瞬。
江泓看着李侧君那双期待自己发作的眼睛,心里只觉得荒谬。
他知道这是什么世界,这本书本就是以女尊贵族私生活为主的小黄书——女子为尊,女子纳侍、养宠才是常态。
可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亲眼所见的凤宸,却与那“常态”相去甚远。
她大多时候都在书房处理公务,偶尔来他院中用膳,谈的也是盐铁、漕运、矿冶、北疆。他甚至记得某个深夜,他因核对账目晚归,经过她书房时,窗纸上还映着她伏案的侧影。
她并未“胡来”。
至少,在他所见范围内,没有。
“旧例?”江泓靠向椅背,手指轻敲桌面,“你说的旧例,是指‘秘园’?”
李侧君眼睛一亮,以为抓住了机会:“正君知道?那可是殿下的别苑,里头的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
“还会武艺,还会焚香,还会喂孔雀。”江泓接过话头,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账目,“每月府库支出一笔‘园囿修缮’款,实则是养着那园子里的人。我说的可对?”
李侧君愕然:“您……您都查过了?”
江泓没回答。他查过,也想过。
起初他以为那是情报据点,后来从开支明细和偶尔流露的线索中,拼凑出了真相。
李侧君还想再说些什么。
江泓不再看他,起身理了理袖口:“带路,我去看看。”
秘园藏在城西僻静巷弄深处。
从外看不过是座普通宅院,推开厚重的黑漆木门,内里却别有洞天。隆冬时节,园中温暖如春——地下温泉的热气被巧妙引来,廊下反季的芍药和山茶开得绚烂。
江泓缓步而入。
左侧水榭中,几个锦衣男子正在抚琴对弈。琴声婉转却刻意,落子动作标准得像尺子量过。人人姿容秀美,可那双眼睛空荡荡的,像精致的瓷人。
右侧梅林边,有人挥毫作画,墨梅点点落在宣纸;旁边练剑的身段漂亮,招式花哨如舞蹈,剑锋过处,连一片梅花瓣都没惊落。
更远处,有人对诗,有人焚香,有人喂着笼中白孔雀。
一切都很完美,完美得虚假。
江泓的心像被什么不轻不重地攥了一下。
那不是尖锐的痛,而是一种缓慢弥散的、带着凉意的窒闷。
他审视着园中景象:那些男子穿着质地精良的锦衣,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眉眼都经过精心修饰。他们微笑的弧度恰到好处,行礼的姿态优雅统一,仿佛是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他们的眼神是空的。哪怕在对弈、作画、抚琴时,那双眼睛也像蒙着一层薄雾,看不见真正的专注或喜悦。他们的动作流畅优美,却缺乏生命力——就像戏台上的伶人,照着脚本演着一出早已烂熟于心的戏。
江泓的目光掠过那些精致的面孔。
有的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眉眼间还带着稚气,却已学会用标准化的笑容掩饰情绪;有的年纪稍长,眼角已有了细纹,却依然保持着那种刻意训练出的柔顺姿态。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角落凉亭里格格不入的身影。
青衣男子独自坐在石凳上,面前摊着厚厚的《九章算术》。园中热闹,他却连头都没抬,翻页的手指修长干净,侧脸在冬日稀薄阳光下显得清冷疏离。
“正君,您看,”李侧君凑过来,语气带着炫耀,“这都是按殿下的喜好培养的,就等着殿下何时有兴致……”
话音未落,园门处传来动静。
内侍小跑过来:“正君,李侧君,殿下驾到。”
江泓转身。
凤宸一身黛青色常服,披着白狐裘踏进园门。
她显然是从书房直接过来的,发髻简单,未戴太多饰物,但通身气度让园中所有人瞬间屏息。
那些方才还各展“才艺”的男子们整齐划一地躬身行礼,面露羞涩,动作整齐得像风吹过麦浪。
凤宸目光扫过园子,最后落在江泓身上。
在触及他平静眼神的刹那,凤宸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几乎从未让人踏足此处,尤其是……他。这里有她过往生活的一部分,有她遵循的规则,也有她隐约感到厌倦却未曾打破的惯性。
她压下那丝异样,唇角勾起笑,走到江泓身边。
白狐裘柔软的绒毛蹭过他的手臂,带来一丝微痒的触感和清冷的梅香。
“本王听说正君难得有雅兴,来这儿散心?”
她语气轻松,可那双凤眸紧紧锁着他的脸。她在等他的反应。任何反应都好——恼怒、隐忍、故作大度……哪怕一丝波动。
江泓从容一揖:“臣侍查账时见一笔‘园囿修缮’支出,数额不小却未见府中大兴土木。心中存疑,今日得李侧君解惑,特来开开眼。”
他的回答冷静、客观,公事公办。
凤宸眸色沉了一瞬。没有质问,没有情绪,只有“查账”和“存疑”。这份异乎寻常的镇定,非但没让她放松,反而勾出一丝火气——他竟真的毫不在意?
她忽然很想撕破他这副永远冷静自持的面具。
“原来如此。”她轻笑,笑意未达眼底,“那正君看了,觉得如何?可还……入眼?”
她将“入眼”二字说得缓慢,目光扫过那些垂首男子,又回到江泓脸上,带着明显的试探和挑衅。
江泓迎上她的目光。
那熟悉的、独属于她的气息,此刻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口。他在那双凤眸里,清晰地看到了一种期待——她在等他的失态,等他在意。看清她的表情,心口的针又扎深了半指。
“殿下品味独特。”他声音平稳无波,“将人当花木般修剪培育,整齐划一,倒是省心。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藏品”,语气带上近乎残酷的客观:“光养着看,未免暴殄天物。好比搜罗一屋子名剑,却只挂墙上赏花纹——久了,剑会生锈,人也会废掉。”
园中死寂。
李侧君跪在地上,冷汗浸湿内衫。
凤宸眸中闪过锐利的光。江泓的话像薄而利的刀,精准划开温香软玉的表象,露出内里冰冷残酷的本质。他没有哭闹指责,只用学术般的冷静,评判着她这套规则的“低效”和“浪费”。
这比任何激烈反应都更让她震动。
火气奇异地消散,取而代之是更复杂的情绪——欣赏,探究,一丝极淡的挫败。
她看不透自己正君的心之所想,偏又很在意,想知道。
“有意思。”半晌,她缓缓抚掌,眼中闪着被挑战激起的锐光,“那依正君之见,该当如何?”
“物尽其用。”江泓直视她,眼神清亮坚定,“琴棋书画是雅趣,但王府事务繁杂,更需要能写会算、能跑能扛、能独当一面的人。”
他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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