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繁花似锦，美得像仙境一般。每经过一处拐角，都能看见垂首侍立的太监宫女，园中虽然人多，却十分安静。没走多远，就见桃花树那边遮掩着一座凉台，外侧围着许多低首躬身的宫女和嬷嬷。
红豆在梨香园就常听机灵鬼说起这位贵妃，宠冠后宫，极其讲究排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她随女官从一旁的乐亭穿绕而过，亭中的乐师们怀抱琵琶、箜篌，显然是在等候演奏之令。
来到凉台，只见最里边用三面淡青轻纱围成一个帷中雅座，纱帘随风轻扬，宛如烟雾缭绕。纱帘内一位身着月白华服的妃子斜靠在长椅之上。那女官径直走入纱帘内，站在贵妃身侧。
红豆在纱幔前跪下行礼：“臣女谢云珠，给贵妃娘娘请安。”
良久，才听见一个慵懒却不失威仪的女声响起：“你就是谢家的小姐？”
直到这时，红豆才敢抬头望向那位贵妃。她头戴玉钗，肌肤温润如玉，面容清丽，看起来比阿娘还要年轻。贵妃脸上神情淡漠，看向自己的眼神绝对算不上喜欢。
“入座吧。”
红豆起身打量四周——凉台依势而建，宽敞开阔，左右各放置三个席位，中间留着宽敞的通道，已经有几人静坐其中。二殿下坐在靠近乐亭一侧的中间位置，他的左手边是一个身材纤弱的少女，脸色苍白；右手边是一个与他装扮相似的男孩，看起来年龄也不大，想必也是一位殿下。
她朝对侧空出来的位置走去，那位独自坐在首位的瘦小公子突然站了起来，眼神热切。“云珠小姐，”他让出自己的座位，“请坐这里。”
红豆刚屈膝落座，还未来得及道谢，纱帘内的张贵妃忽然说：“静容，你的咳疾可好些了？”
二殿下身旁的苍白少女立即起身：“回娘娘的话，还是老样子，时好时坏的。”贵妃点点头，又命她不要拘礼，“太医开的方子要按时服用，千万别贪凉。”
话音刚落，少女又是一阵咳嗽，她身体很单薄，咳嗽的时候用手帕捂着嘴，肩膀微微颤抖。女官轻轻朝外面招手，乐亭里的乐师们开始弹奏，一时间，悠扬的乐声自亭中缓缓流淌而出，在花园的上空回荡。
“云珠，”身旁的男孩压低声音唤她，脸上既紧张又欣喜，“昨日听说你进宫来，我今晨天未亮就在宫门外候着了。”
红豆匆匆朝他点了点头，目光却仍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对面的景象。二殿下仿佛对她很好，一会儿命仆人给少女扇扇子，一会儿又换了杯热茶给她。
“自琼筵阁一别，母亲不许我出门，我总也找不到机会去拜访你，连递帖子都被拦下。”男孩扯扯她的衣袖，仍然在继续说些什么。红豆这才仔细端详起他来——男孩穿着略显宽大的湖蓝色直裰，窄弱的肩膀几乎撑不起身上的衣服，他说话时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炽热真诚，于是她认定此人不坏。
“多谢公子挂念，”红豆说，“我这几日在家里陪伴母亲，也不得闲。”
男孩听到这样回应忽然变得十分局促：“啊，云珠小姐，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昭栩哪里做错了？”
昭栩……原来他就是清平王的儿子。
“世子多虑了，云珠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啊，云珠小姐，你何时变得这么客气了？还是同从前一样，叫我昭栩就行了。”
同从前一样？
接着昭栩世子打开扇子为她殷勤地扇起来，红豆的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发丝也被吹乱，只得阻止道：“世子，我不觉得热呢。”
世子顿时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雀一样蔫下去。
“表弟这扇子功夫见长啊。”二殿下带笑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他支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这边，“我热呢，劳烦你替我也扇几下。”
昭栩没有作答，二殿下身边的男孩说：“我看清平王府家的裁缝也是好的——出手大方，这衣服装得进去两个人，世子不会是打算把云珠小姐装回王府吧？”他说完这句话哈哈大笑，连贵妃娘娘都忍不住笑了。
昭栩世子担忧地看了红豆一眼，没有作声。
叫静容的少女出来解围：“四殿下真会开玩笑，我看这件衣服的颜色很好，很衬世子的身份和气质。”
宫人不断地端上来精致的点心，这些日子红豆已经吃了很多，什么玫瑰酥、酥酪、金丝蜜枣，以及许多她从前听都没听过的东西，但总觉得它们不够甜，不像南大街上的吃食，甜腻可口。
她和这个叫静容的女孩离贵妃的位置一样近，贵妃却总是和那女孩说话，还不断地命宫女将自己桌上的点心赏给她。红豆十分庆幸如此，甚至希望贵妃娘娘不要关注她。
过道上放置着花匠们端来的各色花卉，它们花团锦簇，开得很好，伴着从乐亭里传来的笛声，她觉得自己真的在仙境中了。
“这里没有外人——除了云珠小姐，”贵妃忽然又说，“你们尽情地赏玩、说话，听听曲子。”
二殿下接得行云流水：“说起音律，谢小姐前日在大相国寺的《广陵散》，连太常寺卿都夸赞哪！”
“是吗？”
“我虽不常出门，也多听到云珠小姐的琴技绝佳，”那女孩说，“娘娘，云珠小姐今日赏花姗姗来迟，你应当罚她弹奏一曲。”
“不错，”贵妃看向她，“云珠小姐，劳烦你弹奏一曲如何？”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恐怕我要让大家扫兴了，”红豆边说边站起来，她放下一截袖子，举起手让贵妃看，上面的伤痕还在渗血，“臣女的手腕受伤，实在无法弹奏。”
“呀！”昭栩世子露出心疼的神情。
贵妃皱了皱眉头：“这是怎么弄的？”
“昨日路过果园时，不慎被树枝划伤。”
“你还真是不小心，既然如此，就好好休息吧。”接着贵妃对二殿下说：“这次请云珠小姐来，原是要你向她赔罪的，你敬她一杯。”
二殿下果然起身朝她笑说：“请。”红豆忙站起来，举杯仰头饮尽。
“昭栩，你与云珠小姐有缘，也饮一杯吧。”又是一盏入喉。
“静容，”贵妃又对那女孩说，“你身子弱，就以茶代酒，敬云珠小姐一杯。”静容依言照做。
红豆不敢推辞，只得又喝了一杯，就有些恍惚，只觉得耳畔乐声渐渐飘远。乐亭下，乐师们急促地拨弄着琴弦。
四殿下忽然笑着说：“本殿下早听说你的美名和事迹，深感佩服，我敬你一杯吧。”他说这话时低低地笑。
红豆像往日忍耐戏班子的人那样忍住对方的嘲讽，一饮而尽。酒壶很快见底，贵妃忙命宫女换一壶，又借口让她喝了几杯。红豆渐渐头晕目眩，便决定作出十分不适的样子。
贵妃见状果然不再勉强，对众人说：“正是花开最好的时候，你们年轻人别总闷在这儿，去御花园赏赏花吧。临儿，你陪昭栩和静容去逛逛，四殿下，你也一道去。”
她独独没有点红豆，但红豆仍随着众人起身。刚迈出一步，贵妃便唤住她：“云珠留下，难得进宫一趟，陪本宫说说话。”
昭栩世子脚步一顿，回头望她：“云珠小姐，晚些时候，我送你回去。”
四殿下嘲笑说：“昭栩公子还真是多情多义，与承恩侯的小姐订了婚，却不忘体贴旧人。”
昭栩分辩不出一句话，一边回顾一边恋恋不舍地去了。
凉台上只剩红豆一人，她正想退回席位，贵妃却轻抬玉指：“你来这边，本宫有话问你。”
宫女搬了一张软凳子放在纱帘内长椅的一侧，贵妃却说：“再近些。”软凳便被移到贵妃脚下，几乎挨着她的裙子。红豆战战兢兢地坐过去，贵妃翻了一个白眼，说：“难道本宫会吃了你？”
红豆默不作声。
“你的姑母回来多久了？”
“已有月余。”
“你几岁了？”
“十五岁。”
“她离家的时候你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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