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鼻息扑在她耳后,吹风机换到左手时,他陆屿小臂内侧的淡青色血管,擦过林鸥颈侧。
卫生间门口有面落地镜,镜中两人的倒影在氤氲水汽里暧昧交叠,林鸥看着自己耳尖漫开的绯色在暖风里愈酿愈浓......
等等!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就是在胡搅蛮缠,跟她东扯葫芦西扯瓢的。
林鸥差点又被他人蓄无害的笑意带跑,她侧身夺下他手中的吹风机,关上扰人的嗡鸣,“我说的‘睡这’不是指卫生间,指的是这个屋子……”
吹风机被她举在手中,像把冲锋枪,林鸥的拇指抵在冷热风切换上,“你不能留在这个屋睡觉。”
她的头发蓬松,暖风残留的余温还蛰伏在发丝间,蓬得像朵蒲公英,发尾随着她偏头的动作扫过锁骨,在顶灯下晕开毛茸茸的金边。
好漂亮啊。
“好的。”陆屿答应得很快,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她,下一句也紧跟而来,“可我想亲你怎么办?”
他说得坦荡且自然。
林鸥猝不及防,吹风机差点没握稳,轻咳几声,“那是你的想法太多了。”
她起身把吹风机放进抽屉里,收了起来。
“那你就没想过和我睡觉?”他绕着她转。
“没有。”
“骗人。在门口的时候,你就在想了。”
“我没有,是你瞎猜,是你瞎想。”林鸥承受不了他的灼灼目光,耳夹轰然烧起来,推他往外走,“我要休息,你该回了。”
“回哪去?”
“我哪知道?”林鸥不想让他呆在这里,她现思绪有点乱,她对他们现在的关系感到迷茫。
说是一/夜/情的关系,这都第二夜了,说是男女朋友还谈不上,算暧昧阶段的话,就更不该让他住家里了。
林鸥算了算,他们现在唯一正式的关系也就房东与租客。
她心里有个卡尺,睡一觉可以,但睡一觉又一觉,那必须是成为男朋友才行。
“酒店或者Lucas那儿,你的办法总比我的多。”
总之不要和她呆在一个房子里。
但陆屿显然不这么想,他被推到门板后驻步,“现在是旅游旺季,巴塞的酒店早订满了,至于Lucas……”
他把手机晃在她面前,“……十一点了,Lucas从不上晚班。”
睁眼说瞎话!
“那昨晚他为什么等我到家才走?”林鸥举出有力的证据,蓬松的发尾在她肩侧一跳一跳。
“那是他主动加班的,我无权干涉。”
一句话把林鸥噎在原地,又听陆屿说,“我就睡在客厅沙发,不会干扰你休息的。”
他的T恤下摆洇着水痕,是刚才帮她吹头发时沾到的。他的腰脊虽然挺直如常,但林鸥注意到他眼睑下的泛青。
飞了十几个小时,再怎么强打精神,都难免显出疲意。
“你放心,我不会越界的。”
他示弱的表情刚出来的瞬间,林鸥心软的比他情绪都快。
她自诩是个心狠的人。在刚工作的第二年,大伯母曾往她的出租屋寄过自己种的菜和时令海鲜,地址是因为当时镇里要统计大学生毕业后的就业情况与所居地留下的,也被他们知道了。
林鸥就等,每天等着那些菜腐烂,长满小虫,海鲜发臭,然后裹上冰块和去味剂,包得严严实实,眼睁睁地看着快递员拿走,寄回原处。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收到老家的菜。
包括这次出国,她也没有告知老家的任何一个人。
但对于陆屿,她好像会突然之间变得很柔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在故事的开始就是这样,与他对视,就能让她变得潮湿起来。
遇到他,她对自己的冷酷已经没有游刃有余的把握,大概喜欢一个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窗外的街道又起了几道凌厉的尖叫,吵吵嚷嚷地,一个尖锐的女声混在轰鸣的摩托车声里在大喊小偷小偷,是遇到飞车党了,巡逻的警察倒是很快赶到,强光手电晃过他们的窗纱时,林鸥同意了。
“好,就睡沙发,一晚。”
的确是不安全,她只是不忍心大半夜放他在街上走。
设身处地去想,如果换做是她,飞这么久去见一个人,却被那个人深夜赶出家,在异国街头闲逛,她会觉得好惨。
但林鸥忽视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只有在乎,才会设身处地的心疼。
-
本来以为她睡主卧,他睡客厅,各睡各的素觉,互不干扰,应该会好眠。
但出乎意料得是,两人状态截然不同,一个偃旗息鼓,一个精神抖擞。
看着镜中浮肿的眼皮,颈侧支棱的翘发,卡粉的鼻翼,林鸥气不打一处来,干脆把刚画的全妆都卸了,素颜朝天,气呼呼走到陆屿面前,“都怪你!昨晚老是在我主卧门口喊什么!”
“我没喊啊,我只是在问,”陆屿正在煎三文鱼,挤上柠檬汁,“你说说我哪个问题是多余的吧。”
是啊,是没多余的。
一会儿敲门问——“姐姐,家里的男士拖鞋放哪了?”
“啊没有?那压手机屏幕的那哥儿们是光脚满哪蹦的吗?”
“哦哦不存在,是你逗着玩的,那姐姐好好休息哦。”
一会儿敲门说——“姐姐,我把玄关上的钥匙拿走了哈,去买双拖鞋,买块毛巾,买身家居服,买......”
“哦哦好,不说了不说了,我下楼了,你别乱开门。”
一会儿敲门闲聊——“姐姐,你明天早餐要吃什么?”
“牛奶面包?会不会太素了?”
“好好,你睡你睡,我看着弄。”
林鸥怕他再来,干脆在门口贴了张纸,纸上写,“再问再问再问,就一辈子都没有性/生活!”
果然没再听到敲门声了。
但林鸥却彻底睡不着了,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陆屿,他的顽劣,单纯,死缠烂打,还有闷在喉腔的笑音。
等终于有几分睡意,那一声声姐姐坠进了林鸥光怪陆离的梦里。
他在芦苇荡里和她捉迷藏,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少年的嗓音像浸过晨露的蛛丝,轻飘飘地缠住她的脚踝。
她在梦里跟着陆屿的声音,跑到这里,跑到那里,可是始终不见他的出现,就恼羞嗔怒地唤。
哦,原来不是他在喊,而是她在梦里喊。
林鸥在梦里跑了一晚上,别提有多累。
“哼!你就是故意的!”林鸥怨他,怨梦外的他,怨梦里的他。
缠人又馋人,烦人得很。
陆屿不知情,以为是自己太过了,同她道歉,又忍不住嘀咕,“你的诅咒也太狠了,伤敌又自损。”
“我有什么好损失的,天下男人多得很,我可以和……”
“不许,不行。”他拿着锅铲威胁。
“双重否定等于肯定。”林鸥也学他耍赖,退到推拉门后,探着个脑袋冲他扬眉笑,明媚又风流。
“学人精啊你林鸥。”
两人对视哈哈而笑,这些只有彼此懂的俏皮话,像某种开关,成为他们之间的暗语,一开启,就能不自觉地笑出声。
三文鱼微焦,在锅里发出“滋啦滋啦”的油渍声,油脂渗进肌理的声音变得绵长起来。蒜瓣和混着柠檬的清冽,香得要命,挺像那么一回事。
没睡好的恼意早成了一个个油星子,随着滋啦声与笑声被消没了。
“我发现你很会做饭。”林鸥坐在餐椅上咬了一口,咸鲜在舌尖炸开,外焦里内,确实好吃。
上回的老鸭汤也很不错。
“等你留学一年也很会做饭了。”陆屿很满足地看着她,“再尝尝边上的培根。”
“你低调得简直不像富二代。”
林鸥真实点评,所以她第一回才会离谱地把他认成是富婆包/养的,而且他也很努力,昨晚她迷迷糊糊中,还能听到他在外面压低声音打电话,好像在对接几个新商务,“为什么要这么拼?”
“想拥有自己的话语权,在我们家,自力更生的人,才能支配自己的人生。”陆屿捧着马克杯呵气,热腾腾的牛奶在杯口凝成月牙状,“否则,只能受家族支配。”
被支配也是一种霸凌,是一种精神暴力,因为权力的不对等,更有权力的一方总想凌驾于弱者。
林鸥点点头,这她倒是理解了。
她作为普通人,都能体会到人不自立被人欺的感觉,权力的不对等,软弱就会被欺凌,她的怕麻烦其实也是逃避更深的霸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适合于每个阶层。
“只有自己选择站立不倒,才会让霸凌失去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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