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日短,破云的日光初照上阶前的落雪,金銮殿的朱门才应声大开,鱼贯出一群刚下朝的大臣。
道上寒风几欲冻却热息,可百官议政的嘈嘈声却是难以受阻。
“你说,这宋大人摔破了脑袋,太傅之位还保得住吗?”
“大厦已倾,谈何容易?何况宋侯又在外安养,终年不见踪影,只怕是悬哪。”
“还保官位?”一人听罢觉着可笑,不由冷嘲,“没听说都降为了伺墨奉茶的么,哪来的官位?”
“你个吐不出象牙的老匹夫!”人群中当即有人冲上来撸袖辩驳,“那也是在御前侍候,岂容你羞辱?若是宋侯安在,尔等焉敢狂言?”
提及文安侯宋阙,众人皆心照不宣地噤了一声。这病了的老虎也是老虎,总归是教人心有余悸。
少顷,有人干笑着打起圆场,“诶,何必伤了和气?听说这张大将军不日便要归朝,又是场大捷啊!”
“是啊,不知届时宫宴上,我等能否喝上宋太傅奉的茶啊?”言至此意识不对,又立即改口,“瞧我这记性,该是前宋太傅。”
此话一出,登时惹出哗声一片。
朝堂更迭,无非就是这山轧过那山,不无稀罕。
虽说如今执掌内阁的江柏青,也是个公正廉洁的主,并不曾让他们讨得什么好处。
可墙倒众人推,总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闲官,乐得去踩一脚那曾经居于人上的宋知斐,瞧着她是如何被一寸寸碾去清骨,又最终没入尘土的。
“你——”方才那要上前鸣不平的人正是宋氏一族,无奈被同僚死死拦住,忍气多时,终是只能一甩袍袖,恨得直含泪跺地:“大辱!奇耻大辱啊!”
宋家世代簪缨,满门清流。当年戎狄嚣纵,遣使臣入京,是宋侯唇枪舌剑,威逼利诱,直慑得贼子数年未敢再侵。
不惑之年堪得的掌上明珠,那是连先帝也曾盛赞过的。
十四入仕,佐新帝,施良政,除袁氏逆党,祭漠北冤魂,无不谓是本朝名臣。
只惜品性过于刚清,素与圣上水火不容,一朝遇刺落难,竟容这些阴沟之蛆蹬鼻奚落,怎能不令人顿足哀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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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兰苑内无人喧谈,在茫茫雪天中尤显清冷。
小太监匆匆送来趁热的汤药,分明在回廊里还静得能听到脚步回声,可一转身,便在檐下陡然撞见了一位身披朱红氅衣的女子。
苍茫的雪色里,醒目似灼灼红梅,一霎令人心惊。
她就那般孤身而立,悄无声息地静望着院外,觉察到来人动静后,才微微偏过头,瓷琢的玉容竟是不逊满园雪色。
许是她面色太过素白,又或是神情太过清冷,同她对视的一刹那,小太监忽的想起宫中那些谣言,顿时吓得一个趔趄,连药碗也险些没能端稳。
“宋、宋……”他颤在原地不敢抬头,惊恐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宋知斐了然轻笑,倒也不为难他,“知你是来送药的,去吧。”
小太监如得大赦,连连称谢,仓皇放下药盏后,立即夺路而去,仿佛此处是什么不祥之地一般。
宋知斐虚力轻咳了一声,对此倒也不觉为奇。
宫中对太傅坠崖失讯又被寻回京一事,早就议论了个遍。
有的是慨其家道中落,嗟叹不已——
“扳倒奸党袁氏又如何?最终还不是落个兔死狗烹的下场。”
有的则不知个中曲折,又禁不住猜臆——
“从百丈崖上坠落怎的还能全手全脚?瞧那面无血色的模样,鬼怪离奇得很,只怕是借尸还魂回来的。”
听着听着,竟连她都有些同情外人口中的这位宋太傅了。
宋知斐轻叹一息,垂眸扫了眼在门口站立如桩的看守,也微拢披氅,挟着一身寒风回屋了。
圣上体恤,特派了专人来盯梢她的安危。早朝前听闻她不适称病,还命一干御医急奔来会诊,就在院内起炉煎药,简直将屋子防得连一只野耗都溜不进来。
回想起那惊天的阵仗,宋知斐都不知该用何言来形容为妙。
婢女茗玉一瞧她神色苍淡,竟在那么寒的外头独自待了这许久,顿时吓坏了,连忙将刚点好的暖炉快步送上:
“大人,您这才染上风寒,可不能再被风吹坏了呀!”
茗玉匆匆扶着她进屋,思及她大起大落地历了这么一遭,必是难受得紧,也立即安慰道:
“大人,外头那些流言蜚语……您别往心里去。宫里多的是嘴碎子,都瞧不见陛下对您的礼重和厚待呢。”
宋知斐不挂于心,只是顾自坐下。
茗玉还以为不曾安慰上,又更往细了讲:“陛下说大人畏寒得厉害,千叮万嘱,让内务府送来了不少银炭。而且不说治病的药材都拣最名贵的用。”
她放低了声音,又特地凑到宋知斐的耳边补充道,“就连这院内的吃穿用度也不比宫里的几位娘娘差呢。”
宋知斐本欲托盏用药,却被这窸窣偷摸的模样引笑了。
“为何不敢大方说?”她眸色清定,温然看向面前之人。
这眼神分明静和若潭,可一对视,却好似有股洞穿之威。
茗玉一下被问住了,回神后顿觉惊慌。
都怪她口快忘记思量,竟说出了这等冒犯之语来。
大人是清正之官,又是陛下的授习恩师,怎能和后宫的妃嫔混为一谈?简直是有侮声名。
“婢、婢子失言,请大人恕罪!”茗玉连忙叩头跪地,万般知错。
宋知斐略有意外,倒是从未要开罪于她,正欲说些什么,门外却忽然响起了一声通传:
“宋大人,绮华宫的贵妃娘娘请您前去一叙。”
小太监尖亮的嗓音令整个房间都静了一瞬,也令宋知斐的眉尖微凝了起来。
她不自寻麻烦,麻烦倒先寻上门来了。
思忖一阵,她抬了抬手,示意茗玉起身前来。
“这宋大人——”意识到措辞或有不当,她虚力轻咳了一声,又温声低询,“我与这位娘娘,可是旧识?”
“这……”茗玉有些犯难,不觉皱起了眉。
她知道太傅坠崖后记忆有损,可她也不敢妄言,只能拣确凿的说:
“这绮华宫内住着的是张贵妃,兄长又是那征西大将军,不过母家倒同前任张首辅算是远戚,兴许同宋家也有些交情罢,奴婢也不太清楚。”
宋知斐一边听着,一边用盖碗拨着药盏,似乎对这些庞杂人际并无多上心。
不知想起什么,茗玉又小声补充道:“奴婢虽不曾见过大人与后妃们相谈,可听说陛下当年选秀时,您也是在旁镇场的,几位秀女晋妃当晚,您还入宫送了贺礼呢,保不准是有些照面的罢。”
不曾听得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宋知斐落定了瓷盏,没有出声。
门外的小太监见里头久久没有回应,也极有眼色地补充道:“大人,陛下有旨,您病中未愈,这外人也是可见可不见的。”
宋知斐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她望了眼被窗柩困住的长空,静默片刻后,还是系上了披氅的襟带,应答门外:
“盛邀难却,有劳公公引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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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里的日子,如环砌的朱墙,漫长如脚下的夹道,直教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唯一能让宫人们尽点兴的,或许也就只有几位娘娘的那点是非了。
在这当差久的都知道,如今的天子勤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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