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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风雪归人(一)

小说:

宿敌登基为帝后

作者:

灯闲花落

分类:

古典言情

永嘉三年冬,大雪。

京师一片苍皑,朱墙琉瓦覆琼霜,于寒风凛冽间,尤显沉寂肃杀。

可一则怪闻,却在宫人们窸窣的低语中,悄然炸开了锅——

“听说了么,去岁坠崖的宋太傅又找着了!”

闻者不无咋舌,纷纷挤凑而来,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可能?”

“嗐,那守门的亲眼瞧见陛下将人带回来的。”

几名在甬道扫雪的宫婢愈听愈觉惶然,见无人旁经,索性连差事都撂在了一边。

不知谁听罢后怕,忽的压声开口:“那岂不是……死而复生?”

“呸呸呸!”一个机灵的忙捂了她的嘴,慌然四顾,生怕有人听到这禁忌之言。

谁不知晓——

当今的少年天子阴戾无常,最恨有人妄议太傅生死。

当年二人斗得满朝震动,阵势惊天。就连太傅夜半遇袭,皆曾有传言说是陛下暗旨。

听说,太傅重伤坠崖的当晚,陛下还带兵搜红了眼,掘地三尺亦要寻得尸体,森然震怒,万众胆寒。

明知圣上忌恨如此,还敢这般提,是不要命了么?

正说着,一声问责忽的传来:“那边儿的,做什么呢?”

几名宫婢吓得一惊,扭头一瞧,发现竟是司礼监魏公公,顿时各抱竹帚,赶紧忙活去了。

魏德明见惯了她们聚头碎语,也只拿眼盯了一记。随即,又去关照起了门边那冻得可怜的小太监来。

“瞧你这样儿,”他啧了一声,掸掸这人肩上的落雪,面上却是不可察觉的轻松,“去吩咐御膳房,饭菜再热一轮便呈上来吧。”

小太监还没回过神,望向这半天都不曾有过动静的漪兰苑,忽而会意,忙谢过提点,立即小跑而去了。

与漫天呼号的风雪不同,漪兰苑内暖香袅袅,烟缕如轻纱浮于荧荧烛火间,谧静得出奇。

梁肃就这样支头倚于案边,心事如云地凝着眉,静候榻上的女孩醒来。

素来冷厉的帝王,今日却闷沉尤甚,默不作声,直吓得左右无人敢奉茶惊扰,抑或出言提醒——

现下已过去两个多时辰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卧于塌上的女孩终于有了苏醒迹象。

少年敏觉抬眼,端直了身,呼吸微促间,连沉黯的眸色也霎时被烛火映亮。

仿佛随着这抹身影一同苏醒的,还有他早便沉入死寂的希望。

他连起身都不敢太大动静,生怕惊碎了这场幻梦。

可透过层层帘幔,迎面对上的,却是女孩投来的陌生目光。

一瞬间,他的心重重沉了一下。

不置信地打量了她许久,未瞧出有何端倪,反倒愈看愈觉骨血生凉,心口像被什么狠狠刺了个穿。

少顷,沉寂的屋里才响起了他低轻的声音:

“过得还好么?”

再逢本该为喜悦之事,他勉强展出了几丝笑,就像从前与她戏闹那般。

可偏生此刻看来,却惨淡极了。

女孩不解地望着他,眼神有些清罔,零许碎发散在耳边,倒添了几丝狼狈。

梁肃就这样探出了手,可尚不等他靠近,她便微微偏过头,默不作声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显然是同他生分了,连看都不愿看他。

落寞暗暗盘结,化成了嵌入掌心的指印。可启了启唇罢,他一个字也没能说出,终也只得收回了停在半空的手。

就在这时,榻上之人忽然动了动。

只见,她缓缓下榻,欠身拜首,一声不吭地竟要跪下。

梁肃目光一震,当即拦腰截住:

“你这是做什么?”

他剑眉凌起,气得连指节都在微微发颤,似是不敢信她为了划清界限,竟会自轻至如此地步。

整个上京谁人不晓,她生于簪缨世家,少时便入仕内阁,加封太傅,还受过先帝的赞誉。

那等声名,哪家子弟不是争相以她为楷模,什么过路的人见了不是交口称赞?

便是他,也从未计较过什么君臣之礼。

何至今日偏要以这等屈膝自辱的的方式来故意气他?

然而,任他反应如何,女孩却是微微愣着,似乎觉得他此问有些奇怪,思忖片刻,只依言作答:

“缉拿民女的卫士说,您是当今的祁朝天子。”

见到天子尚不下跪,岂不是违逆大罪?

她语气平静,坦然向九五至尊阐释着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清眸与他对视一眼,又自觉垂下,谦敬而不逾礼。

可殊不知,就是这寥寥数字,恰如万钧惊雷一般,毫不留情地从梁肃耳畔一路碾至心尖,将一团积久至今的思念彻底燃起,直烧得他再无法沉静。

“你说什么?”

少年不敢置信地一把捏过她的下颔,偏要她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两相对望间,周身已然带了帝王的威压。

可那一双泛红的眼却藏不住伤色,不甘心地在女孩面上反复搜寻,只为能找出半点她在骗他的证据,以慰入骨爱意生发的痛。

宋知斐怔然看着他,不发一言。

唯有杏眸微闪颤光,面容素白如瓷,显是受了惊,在摇曳的烛火下,似极了平白无故受人摧折的一树清枝。

她也不知是何处言错,竟惹他如此动怒。

可天子面前怎论对错,默然一阵后,也只得识时务地自扣了罪名:

“出言无状,还望陛下恕罪。”

她微垂着睫羽,语声轻微。

身虽纤如草芥,可骨却未曾失了应有的挺立。

她就这样被迫高抬玉颈,任他桎梏着下颔。

此情此态,倒似极了翠竹折节、清荷屈枝。让人瞧了,竟觉她不是在受胁,而是在受辱。

一瞬间,梁肃的心好似被人狠狠剜了一刀,连呼吸都觉如刀滚喉。

倘若岁月溯洄,这成日与他作对、动不动便要谏他言行有失之人,见了他也是如此乖顺如兔的模样,他只怕晚间做梦都要大笑三声,拊掌称快。

可如今,他心里却一点都不是滋味。

“听人说,你磕伤了脑袋——”他卸了力道,轻柔抚过她的面颊,又循着发间缓缓探至了她脑后。

反复细思罢,还是禁不住扯了下唇角,颇觉荒诞地笑了:“不记得从前之事了?”

他笑不成笑,甚至一霎红了眼,又再度问:“你不记得朕了?”

宋知斐静伫在原地,打量着他难以琢磨的悲喜,亦猜不透他话里藏着怎样的圣意。

顿了片刻后,只默然颔首:“陛下明鉴。”

短短四字,轻轻飘飘,却令梁肃又伤又气,心如刀割。

可女孩却仍旧神色温清,缓缓道出了个中的曲折来:

“民女曾不慎失足坠伤,幸得善人救治,卧榻数月方愈。只惜除名姓外,其余皆无从忆起,还是今日官兵闯入,才知相貌竟与当朝太傅肖似。”

她躬身行了一礼,言辞甚为恳切,大抵也觉得错付了天子的一番苦心。

只是这套说辞,心腹侍卫早在前来复命时,便分毫不差地全述与梁肃听了。

一路上,她同所有人都是这般说。

想至此,梁肃的眼神逐渐沉黯,不觉冷笑。

宋知斐愈发看不透他,可下一刻,身子却陡然失了稳,被面前之人狠狠揽入了怀——

“朕一个字都不信!”

少年眼角红透,就这般执拗地盯着她,像是受伤的困兽,不甘质问着为何遭了离弃,此番也势必不会再让她离开寸步。

那目光笃似一柄刺破真相的寒刀,直慑得宋知斐微微恍了下神。

就在空气僵寂之时,一阵敲门声忽的响起。

魏德明含笑恭候于外,小心请示道:

“陛下,时辰不早了,不知可要传膳哪?”

梁肃垂眸扫了眼怀中“初来乍到”的女孩,念及她自清早被暗卫寻获,一路颠簸入宫,至今都未曾踏实用过饭,心中也不由暗软下来。

未多时,沉声下了令:“传。”

魏德明的手脚是极利索的,不出片刻功夫,太监们已陆续将佳肴齐呈上桌。

晚膳菜色共十二品,诸如冬笋银鱼、酥虾蜜柑、酱肉脆藕、雪酪香蕈等,全部照梁肃吩咐,摆样虽清简,规格却不失。

要知晓,便是当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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