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知道,伯伯还会回来。
因为他冷静下来就会想起来,这个家一共有四个人。这个家,有两个女儿。
思及此,站在柜子里的浔也毫不犹豫伸出两根手指,直插入双目。
眸中血流。
她在黑暗中静静地等待着,终于等到伯伯回来。
青苍玄律刚才只想速战速决。如今回到屋内,微一凝神,就察觉到柜子里有活人的气息。
他用刀挑开柜门,刚要一刀刺入,安静女孩的模样却瞬间映入眼帘。
青苍玄律之前受重伤时,身子不能动,头一直歪着,每次教书先生给他喂药时,浔也就站在旁边,帮忙拿碗。从他歪头的视角,正好只能看到乖巧的女孩,她有时候趁教书先生不注意,偷偷冲他扮鬼脸,有时候会给他递一块糖。
青苍玄律脱口而出道:“浔也。”
话音刚落他自觉失声,神色一刹发狠,拿起刀就要捅入女孩腹部。浔也却往前摸索着走了走,又委屈又惊喜地叫道:“伯伯,是伯伯你来救我了吗?”
“……浔也,你的眼睛怎么了?”
青苍玄律居高临下地望着柜中女孩,如盯着一只笼中之鸟,冷冰冰地问。
“有东西划伤了我的眼睛。”浔也记得,那些人挥刀的时候,能隔空在娘亲脸上划出血痕。她心中砰砰直跳,好在昏暗的夜色与满脸的鲜血掩饰了她的慌张害怕。
她飞快地转移话题,着急道:“伯伯,我好像听见娘亲的声音了。”
“爹爹,娘亲,妹妹,他们怎么样了?”
应该是杀人时外泻的灵气划伤了她的眼睛,青苍玄律想。
那一刻,无论是出于傲慢,还是说不起道不明的欲望,他放下了警惕心,没有再怀疑。
青苍玄律看着浔也跌跌撞撞地朝自己走来,就像暗夜中的人奔向光明的朝阳。
多么美好的画面。
一个孤立无助的柔弱可爱的小女孩,一个盲了双目将他视为唯一救命稻草的女孩。
怎么不惹人怜爱呢?
青苍玄律伸出手,就像躺在床上养伤时无数次幻想的那样,将乖巧的女孩搂入怀中,摸了摸她柔嫩的能掐出水的下巴,安慰道:“别怕,以后伯伯就是你的家人。”
……
“自毁双目是唯一可以降低他警惕心的方法。我从未后悔过。”
“我那时候才六岁,不知道他的姓名、来历。如果那一夜我没跟他走,或许以后天地之大,人海茫茫,我再难找到他,再难找到这十一个人。”
十三年来,在琅音府里,她与自己的灭门仇人日夜相对,从最开始根本控制不住的生理性的恶心与战栗,到聆听他的琴音也能心如止水、甚至可以装出欣赏;
十三年来,或许是青苍玄律心中有鬼,不准她修行术法,不准她接触外人。好在青苍玄律为了精心打造高洁君子形象,倒是没有对她做出什么逾越之举,只待她成年。
“修士们引以为傲的修为与满心的仇恨比起来又算什么呢?”浔也张开手掌,冷冷道,“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掐死了他。我从未想过,我的手会这么充满力量。”
一颗圆滚滚的珠子被放到浔也的手上,她的指尖捏了捏,茫然不知。
“这种珠子名为留影珠。”黎瞳认真解释道,“刚才他们自叙罪行的画面都已经记录在这里面,只要你将珠子送上天剑阁,他们定然会秉承天阳神君意志,替你主持公道。”
她知道,人间域的仙修与凡人都信奉天阳神君护佑,进而尊崇天剑阁,赖其以明是非,判恩怨。
但对方坚定地摇摇头:“天阳神君有用吗?会主持公道吗?我娘天天祈拜,如果天阳神君有用的话,怎么会让无辜善良之人惨死?”
世人总说,善恶总有天报。
她已经等得够久了。
可是天不报。
天不报,她自己报!
黎瞳毫不意外地点头,收回留影珠,取下腰间佩戴之物,再郑重放上掌心。
严肃的神情一扫而空,她的语气变得轻松又顽劣起来,狭长的眼角上翘,一点笑意打破沉重的气氛:“既然你如此决定,那我也有别的东西相送。”
掌心沉甸甸,是一把长匕首。摸起来,匕首花纹是一只燕尾鸟。这种花纹非常少见,应该是特意新锻造的,精心雕琢,线条流畅。
浔也抬起头。
四目相对,眉眼弯弯,世间仿若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浔也没有丝毫犹豫。握起这把匕首的感觉让人心安。它的重量适中,握感舒适,与手的贴合度恰到好处。
黎瞳道:“去吧。”
琴盒里的迷药草放得不多,接近燃尽,烟雾散去,李锣、段箫等琅音十才子的身子瘫软不能动,而意识已经渐渐开始苏醒,他们挣扎着要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却是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寒光闪过,一切害怕、惊恐、求饶的话都来不及说,胸口剧烈疼痛。
鲜血遍地汩汩流淌……
他们瘫倒在盲眼少女的脚下,绝望着慢慢死去。
浔也握着匕首。从窗口吹进的风扬起她额前的发,她看不见,可听力异常敏感。她能听到他们每一个人死前的喘息。
起初,喘息声还强劲而不甘挣扎着,就像石头急促扔进湖水,慢慢的,石头沉入湖底变慢、无声,就连水面上的涟漪逐渐平静,静谧无声。
她利落划破了李锣的喉咙,就算是作鬼,他也再不能大声响亮地吆喝;她耐心地割烂段箫的嘴唇,可惜他再不能上唇碰下唇,随意地赋诗作词了;匕首扎进曲笛的眼睛,挑断杀她至亲之人拿刀的手筋…
一刀,一刀,再一刀……
鲜血迸溅在她的脸上,她只是一动不动。
她的呼吸很轻很轻,唇角很慢很慢地上扬。
黎瞳知道,浔也在尽情享受这一刻。但做出这个选择后,也注定浔也将不能继续“活”在琅音镇。
魔修大小姐微微一笑,将事先准备好的火药从芥子袋中“哗哗”地倒出来。之后站在窗口,一手搂住浔也,一手朝屋里扔进数根白烛。一瞬之间,火光漫天,轰轰烈烈。
黎瞳纵身一跃,离开即将倒塌的房屋。
墙壁上挂着的青苍玄律的遗像“砰”地一声掉在地上,很快被火苗吞没。
树上,一只全身漆黑,只有尾巴翘起的鸟儿不知疲倦地叫着。
浔也说,这种鸟叫黑卷尾。
黑卷尾报复性极强,能隐忍蛰伏。
蛰久必飞高。
永不止歇的鸟鸣声中,还夹杂着男人撕心裂肺的呐喊。鸟儿歪着头,懵懂的眼瞳里倒映着被众人死命拦住的银发男子。
青苍淮疯了一般甩开人群,冲进火海:“浔也,浔也——”
天红半边。
——
听说那位琅音阁的少阁主,青苍淮一意孤行冲进火海,虽有修为护体,但火势浩荡,仍将这位清冷的贵公子烧得双腿残废。
还听说,一颗留影珠在熊熊烈火后的灰烬中被发现,触目惊心地揭露了青苍玄律和琅音十才子令人不齿的所作所为。人们普遍认为,是琅音十贼人在争夺燕焦尾琴时起了冲突,引起火灾。
琅音十才子,已经变成了十贼人。
“可惜了那位盲眼姑娘,和稀世之琴,都一同葬身火海了。”人们惋惜着。
琅音阁的弟子最是清高自傲,连府中婢女都时时提醒浔也不要“与外男接触”,如今才知引以为傲高雅的青苍阁主,竟然如此不堪,皆灰溜溜地退出宗门,昔日容光熙攘不再。
坐在轮椅上的青苍淮对一切置之不理,他将自己封闭在漆黑的小屋子里,被火烧得狰狞的手腕慢慢转动,拧动着湿毛巾。
他闭着眼睛,静静地享受着水珠滴落在盆里的声音。
嘀嗒,嘀嗒,那是她的世界。
银发纷乱打结。
浔也,我快要死了。他想。
……
灵犀将这些消息传过来的时候,黎瞳正坐在床边,雪帐朦胧,将她与床上的长月九疑笼罩在其中。
大小姐方当韶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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