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戛然而止。
掌心传来刺痛,慕小楼蓦然惊醒,那只本该气绝的清心蛊竟在掌心垂死挣扎。此时那蛊虫扭曲着咬破他的手掌,血珠悄然坠落,尖锐的痛楚终于将他拽出混沌。
待他凝神四顾,浓雾里空无一人,方知方才所见皆是幻境。
没想到这毒瘴竟能惑人心智。
慕小楼脊背忽生寒意,不知何时,那梅晏清的身影已消失无踪。
他心中警铃大作。
“簌——”
一道银芒划破黑暗,慕小楼身形微侧,轻巧避过致命杀机。银丝擦着面颊掠过,将丈外磐石炸作齑粉。借着碎石飞溅的声响,他如白鹤掠影,转瞬隐入山岩暗影之中。
“嗯?”
只听梅晏清疑了一声,却蓦然收拢银丝。试探未果,便不再纠缠。
——显然这诡谲之地令他也心存忌惮,不愿轻易弄出响动。
慕小楼暗暗松了口气。
只见那梅晏清虽神色恍惚,仍精准地触发了机关。石壁传来齿轮咬合的轻响,眼前巨门正缓缓洞开。
......
原来禁地所在,竟是一间地下囚室。
密室空间开阔,穹顶布满盘根错节的根系,似有古木在此扎根。
地面仅余蜿蜒石径将这圆形空间一分为二,而两侧凹陷处犹如干涸的深潭,其中翻涌的并非泉水,竟是粘稠如墨的剧毒雾气。
慕小楼仰首望去,数百个玄铁铸造的囚笼正悬于岩顶,粗重铁链如同巨蟒缠绕。每个笼室皆可容纳成人,如棋盘上的棋子般密集排列。有些囚笼空空荡荡,有些则关押着气若游丝的囚徒,在铁链轻微的晃动中发出锁扣相击的脆响。
——伴随齿轮轰鸣,铁链持续滑动。沉入毒潭的囚笼激起诡异波纹,凄厉哀嚎在岩壁间回响。当铁笼重新升起时,那些雾气竟如附骨之疽攀附笼身,隐约可见笼底残留的猩红液体。某些囚笼再度悬起时,其中只剩模糊的血肉残骸,将铁栅染成暗褐色。
哀鸣与痛呼交织回荡在幽闭空间,却无人投来一瞥。
慕小楼恍惚间仿佛踏入了修罗场。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眼前的巨大牢笼,数以万计的毒虫振翅声在笼内轰鸣。后至的虫群疯狂撞击栅栏,却发现狭小空间早已被同类占据——盘踞着的毒虫层层叠叠,将后来者尽数弹开。
慕小楼心头陡然泛起一股恶寒,若非及时稳住心神,他几乎就要拔剑。
——他分明看见,在毒虫肆虐的囚笼深处,竟有截雪白的手臂正在微微颤动。那纤细的臂膀布满血痂,五指却如铁铸般死死扣住栅栏,任由毒虫啃噬也未曾松脱。
那手臂分明属于一个女子。
慕小楼胸中惊怒交加。他素来不近女色,用小妹的话说便是“怕女人”,偏他又最见不得欺凌妇孺之事。
正因如此,当日奉命追捕那嗔刃之时,即便公主下了死命,他也依旧留有三分余地,只想将其捉回,却欲保其性命。
此刻见此惨状,自然怒火中烧,几乎不能自持。
梅晏清今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全然未察觉身后尾随之人。他沿着幽深甬道缓步前行,最终停驻在正中间的铁牢前。
翻涌的毒雾并未避让,那些剧毒虫豸虽爬满衣袍,却未伤他分毫,许是用了什么秘法护体。
又或许,他本就是至毒之物。
玉骨扇轻叩铁栏,附着的毒物簌簌脱落——铁笼深处逐渐显现的,竟是个被血污覆盖的女子躯体,残破得几乎不成人形。
脏污的面容间依稀可辨昔日清丽。虽正值韶华,那双眼眸却已浸透沧桑。
慕小楼指节发白,牙关紧咬。
铁笼中人分明尚存鼻息,可这般生不如死的处境,倒不如利落一剑来得痛快。
女子艰难睁眼,涣散瞳孔终于聚焦在来者身上。
那视线却异常宁和,恍若晨间将散的薄雾。
“梅...公子......”
那女子竟笑了笑,气息微弱地呢喃着。
“是你来了...”
梅晏清身形微滞,沉默不语。
“别…别再杀人了…”
女子始终重复着这两句话,语调虚弱却异常执着。听得久了,慕小楼恍惚间生出错觉,仿佛这密闭之所自亘古便只回荡着这般哀求。
许久,梅晏清终于出声。
“你以为你这般姿态,就能抵消梅家的冤屈与血债么?”
“不...”
她微弱地摇头。那双盈满悲悯的眸子,倒映着梅晏清骤然苍白的脸色。
“梅公子...错了...我们都做错了…犯下的罪业总要偿还…”
梅晏清寒声道:“本门主今日来是要告诉你,前日已寻获你弟弟。他倒是个命硬的,屡次自我掌中脱逃,不过料想再过不久,你们手足便可团聚了...”
女子缓缓摇头:“放过那孩子罢…梅公子…莫再造杀孽了。”
她的声音逐渐虚弱,话语间唇边渗出暗红血渍。梅晏清明白这是毒入脏腑的征兆,骨肉剥离般的剧痛正侵蚀着她。
他心中焦躁愈烈,一把扣住玄铁栅栏,眼底翻涌着暴戾:
“我凭什么收手?错的明明是你们!本门主何罪之有?何时轮得到你来教训我?”
囚笼剧烈晃动,不知何故,那气息奄奄的女子竟凝聚最后气力,将染血的指尖轻轻贴上青年面颊。
“梅公子...一定很疼吧...”女子的纤指在青年的后脑悄然落定,那指尖温润而冰凉,“还记得么?你答应过流萤要忘记这一切,今后不再困于仇怨...”
仿佛某种约定俗成的暗语,又仿佛是两人之间的默契,梅晏清如遭雷殛,怔然间竟忘了挣脱。
即便浑身血污,女子那双墨玉般的眼睛依旧澄明如泉,她的话语也仿佛有某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这也是梅晏清今日会在恍惚之中行于此地的原因。
女子呢喃道:“...那半枚玉镯,可还在公子身边?”
——前日因着以南海琼玉追剿苏家余孽,那群酒囊饭袋竟将之遗失。
梅晏清本就为此心烦意乱,闻言登时眉峰陡沉,冷声道:“...这种东西,我早就丢了!”
“是么...无妨,我还留着。”女子摊开另一只手掌,温润玉光在其间流转,“咳咳...梅公子说过,这是你师父留给你的东西...梅公子,你可还记得?”
“多管闲事!滚开!”
梅晏清折扇骤扬,罡风将蛊虫震作齑粉,铁笼轰然撞向岩壁,女子也跟着如断线纸鸢撞上铁栏,半截玉镯沿着笼隙滑落。
眼看着玉镯即将坠入深涧,电光火石间,细丝激射而出,精准嵌入对面崖壁,那半枚玉镯孤悬在千缕银丝之上,岌岌可危。
梅晏清毫不犹豫纵身一跃,凌空攥住玉镯,指尖银丝骤然收拢,堪堪将他悬吊半空。
毒虫如黑雾翻涌,他咬紧牙关,带着那染血的琼玉荡回石台,面上却徒添几分狼狈。
玉镯莹润通透,拭净表面血迹后竟无半分损毁,可见原主对其何等珍视。梅晏清难以理解,在身躯残破至此的境况下,这物什何以能奇迹般保存完好...
慕小楼在暗处旁观——那玉镯完好无损,山壁却被银丝洞穿碎石飞溅。素以神力自傲的他,自忖这份刚柔并济的掌控力,自己尚难企及。
而那女子硬吃一击,早已昏死过去。
慕小楼静候良久,直至四肢发僵,方见那梅晏清冷着脸拂袖离去。对方显然心不在焉,竟连密室机关都忘记关闭,那石门依旧大敞着。
他心中纠结一番,闪身驻足铁笼前。
女子在昏沉中遭受毒虫侵袭,痛苦地发出嘤咛之声。
慕小楼再不迟疑,掌心贴住女子背脊运转玄功。真气流转间,竟逼得昏迷之人苏醒过来。
“你是......”女子虽受剧痛折磨,神志仍保持清明。
“苏小姐,在下是来救你的。”慕小楼从对话中确认对方身份——江湖盛传的苏氏灭门惨案人尽皆知,能与风门主结此深仇者,必是苏家遗孤。
慕小楼素来沉默寡言,未及回应便已开始寻找解锁之法。他倏然擎起重剑,寒光直劈玄铁囚笼。
“叮——”地一声,金铁相撞之声乍响,火星迸射,毒虫坠落,铁栅却纹丝未损。
“公子不必…白费力气了…”女子虚弱摇头。
慕小楼动作骤停:“难道你甘愿受困于此?”
“不...此乃苏家罪孽…合该由我偿还…”她误将青年视作传信之人,缓缓递出沾血的布包,“公子既来相救…必是受人之托。请将此物转交…此后…莫要再入险境。”
慕小楼进退维谷,方才试探已明,这囚笼非蛮力可破,而开启的机括,他更是一无所知…若此刻退去,更不知下次再来之时,这女子还有没有命活。
“此为何物?须交予何人?”
“交给...交给我的胞弟决明。”女子气息渐弱,“他既托你前来…见此物…自会了断因果…”
慕小楼一惊,难怪那风门主将她关在此处折辱,原是要逼出苏氏最后血脉的下落。见女子意识逐渐涣散,他急忙伸手接过,发觉这竟是一卷针囊。
慕小楼攥紧布包,肃然道:“苏小姐放心,在下必不负所托。”
“多…谢…”
女子仿佛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见慕小楼应允后顿时力竭,再度陷入昏迷。
密密麻麻的毒虫正沿着她苍白的肌肤蔓延,竟有吞噬整个身躯之势。
慕小楼默然长叹,只得咬牙撤离,刚欲循来路折返,却听见“轰”地一声巨响,慕小楼心中一惊,慌忙闪至石门之后。
“咔嚓咔嚓——”
车轮碾过地面的声响混着脚步声从廊道传来。雾气略微消散,推着木制轮椅的身影缓缓进入地牢。
“元膺,你将本座引至此地,莫非想让本座亲自体会九幽虫狱的玄妙?”
来人竟是万寿宫主与火门之主!
他匆匆一瞥便收回视线,待两道身影掠过牢门,倏然闪身穿过长门,恰巧避开对方。所幸那二人目光凝在中央牢笼,全然未觉身后异动。
慕小楼将气息敛至若有似无,只听那火门主谄媚道:
“禀宫主,方才探子来报,风门主现身此地。属下唯恐他因私情纵放那女子,特请宫主移驾监察。”
“结果?”黑袍人轻托下颌,漫不经心道。
“这......”火门主喉头一哽,目光扫过毫无破损的玄铁囚笼,“可那人确曾现身于此。属下冒昧揣测,此次按兵不动,难保下次不会出手。”
“不管怎么说,应承你的事,本座已办妥。为证晏清清白,连他最在意的女人都予你看管,要知道他方才可是发了好一通火才从本座这儿离去。”黑袍人轻叹,“元膺,该收收你的疑心了。”
“谨遵宫主令。”火门主慌忙垂首。
“元膺,你乃先宫主钦点的栋梁。你的忠心,本座从未质疑。此刻无外人在场,便与你直言相告。先宫主临终曾言,晏清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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