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坐落山腰,二人紧赶慢赶,终于在日落前抵达。
“痛!好痛!谁来救救我!我快不行了!”
距屋舍尚有数丈,耳力极佳的梅晏清便已听到屋内断续的呼救。
浓重的腥甜自屋中窜出,多年本能使他下意识扣紧袖中玉骨扇,背脊生寒,连周身毛孔都在叫嚣着远离。
血的气息。
死亡的气息。
——这么多的血,这人一定是要死了。
“戴姐姐,你怎么样了?!”少女显然与产妇熟识,刚落地便急匆匆入内询问。
只见帘幕后突然伸出一只惨白的手,死死抓住少女手臂,气若游丝地哭喊:“疼...苏小姐...救救我...”
“张大哥去哪了?”少女追问,“这种时候,他怎能不在家守着?”
青年只见那女人发丝尽湿贴在额角,样貌自然是狼狈至极。
“他这两日进城了...我这是早产头胎...求苏小姐...”
少女紧攥产妇掌心,温声安抚:“戴姐姐莫慌!出血量不大,我先用银针稳住气血。羊水已破,此刻起务必使全力,为了孩子,你千万不可昏睡...”
而对方却只是神志不清地低语:“疼得受不住...实在受不住...”
苏流萤强压心绪,恍然惊觉屋内还有人,连忙转头对梅晏清急道:
“还傻站着作甚?”
“这...”梅晏清僵立原地,少女却扬声催促:“快去烧水啊!”
青年嗫嚅:“她流这么多血,怕是...”
素来娴静的少女罕见地急切道:“休要胡言!你莫不是没见过生孩子?!”
“我......”梅晏清语塞。他确实未曾见过,只见血色刺目,便以为是生死关头。
“有我守着,断不会有事!”少女不由分说推搡他,“烧水!要很多很多!把门关严实了!”
于是叱咤江湖的万寿宫风门主竟就这样迷迷糊糊被赶到了屋外,又迷迷糊糊地架起柴火煮水,而后迷迷糊糊地听着那时断时续的痛呼与少女清亮的打气声,坐在阶前发起呆来。
“用力啊!”
“戴姐姐!千万不要闭眼!”
“出来了出来了...已经能瞧见头了!”
青年仰头望着弦月,忽然困惑——所以...他为何没有在初见之时就动手来着?
这疑问直至月上梢头也没能解答,直到青年的思绪被一声细若游丝的婴啼扰乱,他竟跟着站起身,急欲推门探看。
指尖触及门框,他却倏然缩手,惊觉心头陌生的悸动——
原来他是在跟着焦急么?
少女雀跃的声线伴着一丝哽咽:“生了生了!戴姐姐!是个粉雕玉琢的囡囡!眉眼像极了你!”
产妇轻声笑叹,终是力竭睡去。
婴孩啼哭清亮而有力,梅晏清心头忽而涌起某种难以名状的熟悉感——这月下婴啼恍若隔世经年的回响,依稀记得某个夤夜,也曾有一个新生儿,伴着父母的期盼与热泪呱呱坠地。
彼时的他尚且懵懂生死,却已懂得与初临人世的婴孩暗自较劲,争风吃醋。
可...那孩子叫什么来着...
漫无边际的夜雨...
哗哗作响的翻书声...
为了取名遍阅古籍的男人...
然而那两个字分明呼之欲出,却如何也想不起...
梅晏清忽而感到头痛欲裂。
那少女忽推门而出,将襁褓轻递过来,眸中更是难掩喜悦:
“梅公子快瞧瞧,这孩子多可爱啊...”
梅晏清迟疑着接过婴孩,明明是初次抱幼子,他托抱的姿势却出奇娴熟。
他头痛愈深,顾不得思量,只凝望怀中婴孩——
如少女所言,这婴孩面色红润,啼声清越,全然不似早产孱弱。更奇的是此时在他怀中竟破涕为笑,攥着自己垂落的青丝细细把玩。
青年面上带着连他自己都难察觉的笑意。
“许是小清这副桃花眼,天生便讨稚子欢心啊...”
“娘子这样说,我可要醋了...我家囡囡定要最黏我才好!”
——段陌生的记忆骤然掠过梅晏清心头。
这些话...究竟出自何人之口?
“她笑了。”苏流萤轻抚婴孩笑道,“梅公子,这孩子似乎特别亲近你呢...”
“是...是么...”青年猛然回神,方觉指尖已被婴孩软糯小手牢牢攥住。
这双惯常执扇封喉的手掌,此刻却被新生儿毫无章法地抓握,某种陌生的暖意自指节漫上心尖。
生命何其脆弱。
偏又坚韧如斯。
他将这心头悸动归咎于眼前少女拖着他义诊整日的荒诞行径。
怀中小人儿似有所感,忽敛了笑靥,用葡萄般的瞳仁怔怔望他。
青年摇了摇头,仓皇递还襁褓:“苏小姐见谅,清确实不会照顾婴孩...”
少女噗嗤一笑:“哪有的事?流萤看梅公子动作可娴熟着呢!”
“我...”青年一时语塞,正巧张家主人与小南匆匆赶来。
待主家再三致谢,二人方趁着夜色启程返回。
......
二人沿河岸徐行,夜风轻柔,星河璀璨。
“多不可思议啊...这般娇小的生命,要在娘亲的腹中孕育十月方得临世,将来竟能长成我们这般模样...”
少女说着眼眶微红,不禁动容。
“梅公子,流萤真不知该如何谢你...实不相瞒,这是我初次为人接生,若不是你及时送我赶到,没有你在旁协助,我真不知要如何应对这等场面...”
“无妨...”梅晏清身形稍顿,忆起此刻当要劝慰,“其实苏小姐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就落泪了?
——师父说,女人都是水做的。
诚不欺他。
少女轻轻摇头:“这孩子能平安诞世,也有梅公子的功劳。梅公子,你一定也很欢喜吧?流萤头回见你这般笑呢...”
梅晏清唇角微僵,突如其来的剧痛席卷额角。
少女早已窥见端倪,温软掌心忽覆上他冷汗涔涔的额头:“梅公子...你可有不适?”
“够了!我说...其实我是来...”梅晏清气息翻涌,猛地攥住少女手腕,却在触及那双困惑眼眸之后终究软了话音,“咳...没什么,许是旧疾复发...”
少女慌忙将他搀起看脉,愧疚道:“都怪流萤思虑不周,公子抱恙在身,还如此劳动您...”
“苏小姐...不必理会...在下只是...”梅晏清凝视着少女眉间那点朱砂,不知是旧伤未愈还是心绪激荡,恍惚间后脑似有无数毒针游窜。
“...既为医者,岂能置病患于不顾?我...”少女话音渐隐于耳鸣深处,待他神智清明,耳畔只剩呼啸风声,刺骨寒水瞬间漫过口鼻——
混沌视野中,一尾月白色身影破开水幕,如游鱼一般向他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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