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元日,秦厌这支巡逻队前几日就应该交接的,可山口叫雪堵住,清理得再快都需要四五天时间。
夜里,一行人坐在火堆边喝酒。
一囊袋的酒,只够每人一口。
“秦哥,你这是什么酒?”有人饮下以后不由惊奇。
秦厌颇为自豪地问:“如何?”
“醇厚绵长,从没喝过这样好的!”他啧啧称奇,“不知哪里能买到?”
“买不到,是我笙姐姐给的。”
秦厌在上京都没有喝过这样的酒,其色澄清如水,饮下却好似烧进了肠胃,大雪天来一口浑身暖洋洋的,但不能多喝。
“那叫你阿姐多做些嘛,这样的好酒做了不得发大财?等永平县一迁,码头一扩,富贵无限呐!”
秦厌不说话,拿空了的酒囊轻打一下这小子的头。
“诶唷,打我做什么!”
“你小子怎么……这么聪明!”秦厌想骂,但最后还是忍下心里莫名有的一口气,毕竟这话在一个外人口里说出来没毛病,是称赞的意思。
“嘿嘿,还行还行!”
其他人在等烤兔肉,火光如水漾在面孔上,听着秦哥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等他们两个人声音小下去的时候有人抬头,因为除了眼前的火堆的噼啪声之外,远处也传来些动静。
永平县来的都知道,那是山下在放烟花与爆竹。可惜有山相阻,大伙看不到永平县城里的烟花,只能想象。
亲人团聚之日困于山中,何其寂寥。
等到能下山已是五天以后,走至半路,秦厌使了些钱请他们在村野农家吃了一顿饱饭,酒足饭饱以后才重整行装,摇摇晃晃却一鼓作气回到永平。
秦厌进城前就听到小儿在玩爆竹,响声一阵又一阵。又看到各家门前挂上了新桃符,那郁垒神荼目光炯炯,好像墨痕未干。
能望到崔府门口的时候,他就看到公子、笙姐姐还有丰娘站在那等自己。
骑到三人面前,还没下马就问:“笙姐姐,阿木凌家怎么走?”
崔息微微压眉,秦厌自知不妥立刻翻身下马,行礼拜见。
“公子、笙姐姐、丰娘,新年好!”
“夫人与我的压岁礼你到时去丰娘那领,下去洗洗,等会一起吃个团圆饭再去寻人。”崔息叮嘱他。
“山里吃了不少苦头吧?等会儿吃些甜的,有桂花糖藕。”陆笙接过话对他讲。
秦厌对陆笙挤挤眉毛,陆笙视而不见,急得他再挤两下。
沈莲丰笑他:“你急什么,跑不了的!”
这话似乎另有深意,秦厌想再问的时候被崔息拍了两下肩膀。他不再开口,垂头准备按公子吩咐洗去旧尘。
转身时听却公子说:“辛苦。”
“应当的。”秦厌立马腰杆一挺。
可惜吃团圆饭的时候陆笙告诉他,阿木凌此时不在永平,暂去青州,她要购入一些织机。
“那她什么时候回来?”秦厌眼巴巴地问。
“这个不知,快的话十五?”陆笙不确定。
秦厌心中哀嚎,自己十五已经进山了呀!
这得春日才能见到她吗?!
崔息没有出声,秦厌看看公子收敛了表情继续吃饭。
“总会见的,山里注意安全才是要紧事。”崔息说。
陆笙眉毛轻轻扬一扬,总觉得崔息今天有点长兄如父的意思。
说起来她还不知道秦厌的身世,若阿木凌和他还有机会,她肯定要借此问个清楚。
崔息余光一直关注着陆笙的一举一动,今日她活泼些,自从在阿木凌家住,那股蔫蔫的劲不再时常缠绕着陆笙,就是她与自己相处的时间太少。
忽然一股拉扯的力量将崔息拽回当下,崔息低头一看,是陆笙的手。
她两指夹住自己衣服的褶皱,扯一扯,拉一拉,也不用力,就是解闷玩。
崔息放下筷子,想要“暗度陈仓”,谁知陆笙的手忽然放开。
他目光轻移去看她的脸色,她却在认真吃菜。
“公子,你瞧什么呢?地上有东西?”
“能有什么东西,毛锤还在老汤那。”沈莲丰掩笑为二人解围。
看到陆笙脸色自然,甚至毫无所觉“解围”之举,沈莲丰笑得更深几分。
吃过饭,秦厌坐着躺着都不适意,最后选择去当陆笙的跟屁虫。
反正跟着笙姐姐,公子怎么着也不会怪罪自己的,再加上丰娘,三人搭道走遍了新城。
某日在新城址,秦厌忽然问:“笙姐姐,这里是不是改了水道?”
新城地势高,秦厌一下就瞧见了远处的水道变化。
“嗯,到时旧城整改完毕后就可以改良田,本来永平的水利就不大好用,趁着这次一道修缮改动。”
陆笙记得清楚,最远处那条沟渠还是在退休居画的。那时杨珞云聚精会神,而自己那天昏昏沉沉的,已经记不清说了什么。
不过实地看到这条炭线化作地上渠,那个瞬间又无比清晰。她的脑海中甚至有一种想象,炭笔落在纸上,移动时留在线条两边的炭成为掘地后翻出来的松散泥土。
沈莲丰在旁边补充,说这里的许多屋子之所以建这么快还是多亏了娘子和珞云。
陆笙根据杨珞云说的外面部做出了房屋标准,两人还一起写了施工、验工手札,有了这个东西建设的效率一下子就提高许多。
沈莲丰又打包票,说再有小半年这新城绝对会叫秦厌吃惊。
她可是隐去了排水、城市布局以及根据水道设立的救火处等等措施。哪怕这座城比不得上京,建完以后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如此转了七八天,到秦厌离开的日子就到了,那日他打马过街又忽然勒马回头。
“怎么?”崔息声音有些嘶哑,昨日与人争辩到半夜,喉咙现在还未恢复完全。
秦厌下马朝他抱拳然后问:“公子,那驻扎的军队还是没有消息吗?这都已经半年过去,哪怕是从西域调遣一支军队也该有点动静了!”
“这事我与夫人也倍感怪异,再过一月不来我就亲自去问问。”
“是,公子。那秦厌这就走了。”
他的“是”是朝着崔息说的,后面的字句结尾眼神已经滑过陆笙与丰娘,又要与几人许久不见,早知道应该多在一起吃几顿饭。
按下心中不舍,秦厌策马离去,街道两边还积着未化的雪。
每到此时,陆笙才品味出几分什么叫年年相似,日日不同。可惜文采不行,字又差劲,当文人缺乏必要条件,不然现在高低要来两句。
“夫人,我们回去吧,看天又要落雪。”崔息靠近一点陆笙,把手抵在她的后背。
下午时分果如崔息所说,白雪又来。
秦厌也因此雪不得不暂停脚步,这次回到巡逻队已是比别人迟了一天。
归队以后的日子相似,只是某日看到雪地里忽然冒出的绿意他惊诧了一下。
“秦哥,用你们北人的话这就叫山中不知岁,你看,春天都要来了。”
“谁教你的这词,我都还不会说呢!”有人打趣。
秦厌刚想说这词不错就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再过片刻就会被覆盖的脚印。
脚印并不稀奇,可它的朝向不对,最近没有人进来,而且他们的脚印与它相对,就算他们覆盖也是头盖尾。
直觉告诉秦厌这一枚凭空出现的脚印有来头,而且不善。雪日上山,脚印深到现在还没被雪覆盖,这说明对方踏过时的重量不轻。
他立马向身后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的人全部闭嘴,此刻只有雪落下的细微响动,加上偶尔有树枝折断的声音,以及受惊吓的动物。
“秦哥,什么来头?”
有人看秦厌蹲在那半晌不出声,他憋不住开口问。
哪知秦厌转过来的脸冷得可怕。
他说:“可能有蕃人来了,但不确定多少人。你们今天还有没有发现过可疑的脚印?”
但一行人除了他都对此事没有警惕之心,所以除了获得摇头没有任何有效信息。
“我们先……”秦厌说到先字以后忽然人像被砍的树一样栽倒。
飞来的箭矢擦过他手臂,最后钉入雪地,血染一点红。
“向东,避树!”
秦厌说的时候自己已经避在树后,那人的箭术没那么快,引第二支箭时发现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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