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在客栈用热水洗去这一路的风尘,虽然仍觉疲惫,但毕竟还是对此地有些好奇,再加上从早上赶路到现在,腹中也有些饿了,便纷纷揉着肚子出门觅食去了。
平安一早就让人在当地最有特色的酒楼定了一桌,宋君谦又有心带着宋妍尝一尝新鲜,于是就派人到楼上去请,不一会儿,宋妍就穿着一身素净下楼了,连侍女都没带。
等到了酒楼,立马有人下来迎到三楼的雅间。推开几扇窗户,顿时凉风习习,大半个县城尽收眼底。宋妍如今是看什么都觉得新奇,难得快走几步靠近窗沿,用目扫了扫,只觉得此处虽不如京师繁华却也安宁祥和,城周两面环山,极目眺去一片郁郁葱葱,隐约还能看见其中有一条溪流蜿蜒而下,汇入城中的小河,流淌出一片波光粼粼。
见她看景看得有些痴了,旁人也没有喊她,直到其他人把想吃的菜都点了一遍,这才唤她回来点菜。
等到小二把菜名记下下楼通知后厨,长风和明法就肩搭着肩嘻嘻哈哈的告了一声退,自去大厅找位子吃饭去了。平安和奉剑也想跟着前去,眼巴巴的望着宋君谦。
宋君谦转念一想让平安也跟着下去了,却将奉剑留了下来。
“妍儿勿怪,奉剑名义上虽说是林将军的侍女,但随她出生入死这么多年早就被视作家人,我现今也把她看成自家的妹子。我便自作主张把她留下和我们一起用饭了。”
“兄长太见外了,我怎会介意此事?何况我心中一直都敬佩皇嫂和这位奉剑姑娘的事迹,只是这两日心中有所挂念,这才没去叨扰。原本我还想着过几日请皇嫂帮忙引荐引荐呢。”宋妍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慌忙摆手,虽然有些奇怪皇兄对皇嫂的称呼如此生疏,却仍旧把自己想说的话表达了出来,边说还边有些难为情:“我前几天匆匆一瞥,看见奉剑姑娘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样子,不知多羡慕,后来听侍女讲那日皇兄送来的鸡汤也是奉剑姑娘亲手打来的猎物,说起来我还没有道谢呢。”
眼见着宋妍还当真要对她弯腰道谢,奉剑脸都涨红了,连连摆手:“不不不,公主不必这般多礼,折煞我了。”
“好了,接下来的日子还长,咱们一路上相伴,就不要在乎这些虚礼了。”
“听皇兄的,那刚才下去的那几位可要再唤上来?”
“不必”宋君谦轻轻一笑:“明法和长风平日里无事都喜欢小酌两杯,这几日都在赶路,一直没寻到机会,今日难得放松放松,就让他们尽兴吧,他们在楼下反而更加自在,有平安看顾着,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众人说笑间,酒楼的掌柜亲自送来了时令的鲜果和蜜饯,又有当地新炒的春茶。虽是不知名的茶树,也远比不上在京城享用的贡茶,但胜在炒茶师父火候把握的不错,喝进嘴里也是鲜爽回甘,唇齿留香。
几人刚就着蜜饯饮了半杯热茶,先前点的菜便陆续上桌了,因为腹中饥饿,也没再客套,纷纷举起了筷子。
县城中的厨师自然与京城里的相距甚远,就连他们路上跟来的几个大厨的手艺相比也是远远不如的,不过到底是来尝个新鲜,各式菜肴又有些当地的特色,一桌人倒也吃得颇为高兴。
尤其是其中一味蒸鱼,或许是此地水好,又是现点现杀的,讲究的就是一个出水鲜,吃进嘴里毫无腥气,又鲜又甜,几人俱是赞不绝口。
清晨刚从山上采下的嫩笋,做了个油焖的样式,又脆又嫩。还有各色应季的野菜,或清炒或凉拌,也不用多加调味,吃得就是个本来滋味。
有这几道菜珠玉在前,虽说其他几道镇店的菜肴有些名不副实,远未达到预期,几个人心里也都没有半点不满。
吃饱喝足后,奉剑就陪着宋妍回客栈休息了,眼见着长风几人正喝得兴起,加上天色还早,宋君谦也就没有打扰他们,和林文辛两人晃晃悠悠的散步消食。
安乐县商业还算繁华,沿街的摊贩不少,由于本地产竹,各式竹制品琳琅满目。宋君谦看着看着来了兴致,便停下脚步挑了几个做工精巧的器具,正拿在手上和摊贩讨价还价,耳边就传来了一声轻笑。
“宋兄如此豪富,竟也在这等蝇头小利上斤斤计较?”
听了这话,宋君谦还不曾怎样,林文辛的眉毛倒先竖了起来,好在不等她开口,宋君谦就已认出了此人。
“范鹏程?你怎会在此?”
范鹏程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此处人多,咱们借一步说话。”
宋君谦狠狠一拧眉毛,有些不懂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仍旧掏钱买下了刚刚看中的商品,和林文辛两人随着他走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刚刚停下脚步,范鹏程就正色,深施一礼:“拜见宁王、王妃。”
“免了,你怎会在此地和我们相遇?莫要说这都是巧合。”
“殿下,”范鹏程苦笑了一声,“我如今正是这安乐县的县令啊。”
“啧”宋君谦啧了一声,不可置信:“你堂堂范家的嫡枝到这里做一个七品县令?你们范家究竟在搞什么花样?”
范鹏程此人所出身的范氏,算是当今一流的世家,其族人有不少都身居高位,更是有几个直接主政一方。范鹏程是范家嫡脉,当今范家的家主正是他的祖父。
这人和他在京城有过几次往来,虽说远远达不到交心的程度,却也知道其人最是清高,常常放言平生只愿做一个寄情山水的狂士,向来粪土功名。
自从当初盛京一别已经有了四五个年头,自己还以为这人终于耐不住性子去游览名山大川去了,谁知今日一见,竟是窝在这个小小的县城做了地方官。
这简直是滑稽!
就算他志向改变,想要求取功名,以他的家世,也绝不可能让他从这等微末小官做起。
“王爷误会了,我如今哪还敢耍什么花样?”范鹏程苦笑了一声,“王爷不理俗事,恐怕还不知早在前几年我就已经被家族除名了,就这县令一职还是苦熬了资历,凭借着政绩升上来的呢。”
想到这儿,他也一阵唏嘘:以他的性格哪是能够安安稳稳为官一方的?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要不是凭借着这份微薄的俸禄,只怕自己已经沦落到沿街乞讨了。
可叹他自诩狂士,到头来也不得不为这五斗米折腰了。
宋君谦更加不信了。虽说范鹏程此人狂傲不羁,却实实在在受宠,如若不然当初范氏一族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窝在京城每日里饮酒纵马、肆意过活。他这样的世家子弟除非犯下极重的错误才会被家族除名,可若是那样,与范氏不对付的世家自然不会错过这场好戏,怎么也要帮忙宣扬宣扬,但他却从未听过这等消息。
范鹏程自然能看出他脸上的不信,苦笑一声,也不多解释:“我知道殿下心中疑问,但此地却不是能安心说话的地方,宁王殿下一行到达安乐县的消息早已人尽皆知,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呢。我如今在陈东有一处宅子,倒是僻静。这样,今晚我做东,邀请殿下过府一叙,届时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可好?”
“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宋君谦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强行按捺住心中的不悦,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也好,今晚我就走上一遭,倒要看看你如何解释!”
“如此,下官就在家中恭迎您的大驾了。”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宋君谦也没了逛街的兴致,虽然仍陪着林文辛四处闲逛,却早没了方才闲适的心情,眉毛也不自觉皱了起来。林文辛哪里看不出他的心不在焉,叹了一口气,主动提出了回客栈休息。
“抱歉,是我扫兴了。”宋君谦反应过来也很不好意思。
“无妨,逛街哪日都行,还是正事要紧。”林文辛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放在心上。
似是看出她的好奇,宋君谦在心中打了好几遍腹稿,最终还是泄气的一摊手:“我知道将军心中好奇,事实上我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范鹏程此人确实算得上我的旧相识,此前在盛京也见过十数面,只不过他身为世家子弟,我总不好与他交往过密,如今他说话颠倒,行事无章,倒还真的引起了我的好奇。这样,如今这街是没有心思再逛下去了,我们不如先回客栈休息,等我赴宴归来,再与你细说。”
见他说的这般恳切,林文辛自然只能点头,他们两人途径方才用餐的酒楼和平安知会了一声,就提着七八个刚买的竹制品回了客栈。
天色刚暮,就有范府的人来请,宋君谦点了点头让他稍候,随后拧着眉走到林文辛的房间外,似要抬手敲门,却又踌躇不定。他这么大的一个人影映在窗纸上,林文辛也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眼看着他在门口焦灼的踱步,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主动开了门:
“王爷。”
宋君谦一怔,随后有些无措的张了张口:“我……范府的下人已经到客栈来请了,我这就随他赴宴去了,估摸着总是要饮些酒的,归来不会太早,你和妍儿晚饭有什么想吃的尽管让明法去跑腿,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也只管去问平安,他知道范府的地点。”
这般絮叨!林文辛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不知饥饱?更何况就这么一个县城,客栈内又有许多高手保护着,能出什么大事?
她话到嘴边转了几转,终究还是咽了下去,只笑着应是:“好好好,我都记下了,再过个把时辰我就连带着六公主想吃的东西一起告诉明法。既然人已经在底下候着了,王爷还是早点过去吧。”
见宋君谦点头,她鬼使神差的又补了一句:“饮酒伤身,王爷还是少饮几杯吧。”
“好,我定会记在心上。”难得听见她这么直白的关心之语,宋君谦心里发甜,脸上也带出了点笑容:“明日我们再好好的把县城逛一遍,散散心。”
林文辛自然点头应允。
又过了半个时辰,她一人在屋中待得无聊,便派奉剑把宋妍请来,沏了从京城带来的好茶叶,又拿了几样干果、蜜饯,想了想又觉得不够,另派明法去跑腿挑选几样配茶的点心。
等宋妍到了的时候,看见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也是一笑,她倒不是贪嘴,只是一看这个架势就是要好好喝喝茶谈谈心的,她难得有这样的体验,心中着实有些欢喜。
几个人虽然身份不同,但宋妍也不是摆架子的人,这些日子更是对林文辛佩服的五体投地,一路上又明里暗里受过她的不少照顾,心里更加亲近,是真真切切把她当姐姐看待的。
奉剑与她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只要一想到这也是一位上阵杀敌屡建功勋的奇女子,她的目光就亮晶晶的。
几个人就着一壶茶,天南海北的瞎聊,尤其奉剑又有些人来疯的性格,讲起边关无垠的草原,积雪的高山,苍凉的戈壁还有凶猛的苍鹰,那叫个生动有趣,眉飞色舞。直把宋妍听得如痴如醉,连点心都顾不得吃了,拈在手心里,半响都没想起往嘴里送。
谈笑间,时间不知觉的流逝过去,等她们回过神来,屋外已是一片漆黑,奉剑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收了声,连饮三杯温热的茶水,那样子真让林文辛又好气又好笑。
耳听到里面的交谈似乎听了下来,一早等候在外面的平安敲了敲门,询问可要用些晚饭。
得到首肯后,不一会儿就有人前来收拾了桌面,摆放了饭菜。
因为中午吃得较晚,再加上晚上不宜多食,桌面上都是些清淡好克化的。几碟用香油温拌的脆嫩野菜、几碟常见的腊味合蒸,一碟清炒的雪菜笋丝,一碟炸的酥脆的河虾,还有一碟切得薄薄的羊肉配着蘸料,再加上用山鸡吊汤熬得粘稠的米粥,虽然算不上奢侈,吃进去却从头到脚都熨帖了。
用完了晚餐,又用清茶漱过口,几个人又坐着闲谈了一会儿,只是这个时候林文辛却有些心不在焉:今日下午遇到的那个言行有些怪异的县令还有回来后就一直双眉微皱似乎疑惑不解的宋君谦,都有些让她在意,眼见着天色不早,她心中更是难免有了几分焦躁。
奉剑与她朝夕相伴自然发现了她的异样,甚至连宋妍在她越来越焦躁不安的时候也停下了话头。
“主子,这是怎么了?”
林文辛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在座的都不是外人,就把今日下午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我倒不是有多担心,他一个县官除非吃了熊心豹子胆,否则绝不敢对王爷不利,我只是有些好奇此人究竟是谁,为何王爷对他态度如此怪异,说是知交好友又算不上,说是有过节又不太像,更遑论以他的性子,若只是泛泛之交,是决计不会过府赴宴的。”
听了她的话,宋妍还好,奉剑心里则是明镜儿似的:说来说去,还不是觉得宁王殿下吞吞吐吐,不曾将实情全盘托出,心中有些在意,这才起了别扭。
她暗自笑了一下,心道自家小姐这是真上心了,却又不好说出来以防她恼羞成怒,只好轻咳一声“嗐,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既然是京城的旧相识,平安肯定知道。王爷赴宴之前不是说有什么事只管找平安嘛,咱们把他请过来一问不就清楚了。”
林文辛一顿,心里倒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只是这样一来又显得她好奇心太重了些,就有些犹豫。好在奉剑知道自家主子虽然在大事上杀伐果断,于情爱一事上却有些优柔寡断,见她明显意动却又有些顾虑,索性直起身子径直去请平安了。
林文辛摸了摸鼻子,也没有阻止,宋妍这会儿似乎也回过几分味儿来,眉目一弯,捧着杯热茶,决意将这个热闹参与到底。
平安在来的路上就听奉剑讲述了前因后果,自觉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事,自家王爷又一直交待一切要以林将军的意愿为先,为林将军解惑他是义不容辞啊。
想到这儿,他脚步轻快的踏进房间里。坦然的一拱手,一一见礼,不等林文辛张口询问,就先一五一十的往外说了。
“王妃、公主,范鹏程这人我的确认识,他和王爷的关系呢有些复杂,勉勉强强也算的上一声朋友吧。”
这人出身范氏嫡脉,祖父就是当今范氏的族长,当初也算的上京城内首屈一指的世家子弟。论起才学不谈冠绝当今却也在京城难觅敌手,偶尔对时政的一两句评论更是鞭辟入里,就是连当今陛下都曾想不顾他的世家出身,招进朝中为官的。
但是吧,范鹏程的性子却怪,好美酒、好美食,每日里纵酒斗诗,做足了纨绔模样。不知令多少人扼腕,偏偏他不以为意,反而自称狂士,豪言遍览名山大川,饮尽世间美酒,绝不踏入朝堂半步。他这样的性子,就是他的祖父也毫无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因您今日说他如今成了这安乐县的县令,确是奇怪,莫说他曾经放下的狂言,就单论才学和范氏一族的能量,纵然为官,也绝不会从一介县令做起”
平安说到这儿也有些皱眉,难怪王爷一定要去赴这个宴会,只怕他心中也是疑惑不解吧:“王妃,您和公主自幼长在京城,应该也有所耳闻我朝历代皇帝和这些世家的恩怨纠葛……曾经有句话叫做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虽然不好听,却也绝非无的放矢。”
说句实话,太祖皇帝起兵推翻了前朝其中也离不开某些世家的帮助,可大炎如今已经立国这么多年,当初的有功之臣如今却处处成了掣肘。
世家子弟大多高傲,其中最有名望的那几家不说传承千年,数百年也是有了,他们深耕当地,枝繁叶茂,雄踞一洲一郡之地。将那里经营得水泼不进,事实上和藩地也没什么区别了,以他们的势力,当地的官员除了和他们同流合污也没有其他办法。
这种情况,哪个帝王能够容忍?
因而大炎数代帝王绞尽了脑汁不知想了多少法子,又派去了多少忠心能干的官员,到最后也是徒劳枉然。甚至说他们已经猖狂到制造各式各样的意外害死不愿向他们投诚的官员了。
大量的良田被他们兼并,百姓只能投身做了佃户,吃穿用度都掌握在他们手上,自然也就踏上了他们的贼船,更有甚者隐隐有过传言不少世家都还掌握着数量不小的私兵。
至于税收?说来可笑,一切甚至都要看他们的脸色上报。他们愿意给多少,才能收上多少,一州繁华之地上交的税银竟然只有区区几万两,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糊弄鬼呢。
偏偏一时半会儿的还真就对他们没办法,历代帝王都有心去除这些毒瘤,可有时却又不得仰仗他们,尤其是国朝初立之时,百废待兴。朝堂上的官员不少都是世家子弟,虽说历经几次科举,也涌进了不少科举入仕的官员,可这么长时间年内,他们早已在朝廷扎下根系,牢牢把持着权势,轻易动不得了。
当今圣上自登基时就不曾掩饰对世家的不喜,后来也寻着几次错处,占据大义使用了几次霹雳手段,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世家虽然元气有伤,却远远达不到伤筋动骨的地步,若真是逼急了,来个鱼死网破,还不知结果如何呢。
若非借着黎国犯边,陛下这些年也稍稍服了软,不再动手。只怕表面上的平静都难维持。
但是这些世家可不是好相与的,有那高傲的,连皇室中人都不看在眼里,甚至还要插手立储一事。
如今明面上争得最凶的靖王殿下和太子,身后反而干净些,但据说有不少想要争一争的皇子,都或多或少有他们的影子呢。当然皇子们也没有笨人,知道陛下的态度,至少明面上还维持着一个不冷不热的态度,可不敢来往过密……
平安这番话说的众人若有所思。林文辛出生勋贵,虽说记忆有些久远,却也的确记得年幼时有一段时间盛京城风声鹤唳,自己被送往金陵外祖家避祸,过了大约三四年才又被接回京城。
虽说父亲对这件事一直讳莫如深,但自己也从他和母亲的听清了几个词,好似真和世家有关。再后来边关战事再起,京城倒是陷入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时期,回京述职时,父亲与郑伯父饮酒小聚时也曾低声感叹:外敌当前,朝内倒是暂时拧成了一股绳,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当真让人哭笑不得。
这些话一直深埋在她的脑海,当时年幼对此并不理解,如今被平安这么一提,倒是蓦然惊觉:却原来皇权与世家之间的纷争与她离得并不远。
宋妍想得比她还要多!
她虽然不受宠,毕竟出身皇室,自从年纪稍大了些,母妃就开始筹划她的婚姻大事,自己虽然羞怯,却也壮着胆子、红着脸听了几耳朵。
母妃素来疼爱她,为她挑选的人家自然是上了心的,从武将勋贵到清贵翰林乃至当科进士中的青年才俊都说了个遍,却唯独不曾沾染世家子弟半分。
当时自己不懂事,只觉得名满京城的未婚男子大多出身世家,还曾经缠着母妃要个解释。具体的话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母妃立时严肃起来的面容还有再三叮嘱她不要靠近世家的话语却仍历历在目。
现在想来,母妃毕竟在宫中时间长了,多少也知道点内幕,这才不希望自己趟入这趟浑水。
只是……
宋妍忽而有些焦虑,她突然联想到自己嫡亲的兄长宋君修。他是如何有底气向母妃叫嚣要争一争那个位置呢?
论家世,他在如今成年的几个皇子中可谓最差,论才干,也是泯然于众人。前些年也一直遵循母妃的嘱托低调做人只求将来被封个王爷闲散度日,究竟是何时起生了这等野心呢?或者说是什么促使他有这么大的改变,背后到底有没有世家大族的影子?
宋妍越想越心凉,到如今她倒并不在乎宋君修的成败与否,只是夺嫡一事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她不相信那些世家当真存了善意,更不相信凭借着宋君修的能力能笑到最后。
她只是有些担心,担心外祖和母妃也会受此牵连……然而现下她自身难保,想得再多也无法把消息传回京城,若真的轻取妄动,反而会引起那位的猜忌也未可知……
相比于这两位的心事重重,奉剑倒没想这么多,只是嘴一撇:“哎你这人,说话怎么这样啰嗦,我们不过是问了问范鹏程与王爷的关系,你就把话题扯到了世家的身上,谁耐烦听这个?何况要真如你所说,那王爷岂不更不应该与他相识了?”
“噢哟,瞧我这张嘴,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竟将话题扯得这么远,该打该打!”平安这段时间和奉剑玩闹惯了,也不生气,还装模作样打了几下自己的嘴巴,“至于王爷和这位究竟是怎么熟识的,或许算是异类之间的互相吸引?”
平安摇着头笑了笑。
“王爷虽贵为皇子,却懒得理会朝堂内外的明争暗斗,只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这位范大人虽然为人狂悖却也并没有世家子弟那种目下无人的清高。范家有几位族人当时在京中颇有势力,因而老家主便让范鹏程在盛京多待一段时间,权当做游历,而王爷自从开府后就再没离开过京城。同处一地,自然会有些交集。至于真正让二人有了往来的还要说到一场宴会。”
平安顿了顿,眼见着自己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眼里也有了笑意:“世家豪富,又向来自诩风雅,最是喜欢举办一些宴会赏花品茗、吟诗清谈。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们甚至对皇室都是有些鄙夷的,但偏偏不知是出于明面上的尊重还是想要看皇室的笑话,每此宴会都会向几位皇子递上拜帖。出于种种原因,就是太子和靖王殿下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参加了几场,倒是咱们王爷自身的性子放在那儿,从未给过面子……”
偏偏有一年陛下觉得王爷实在是太静了些,好歹要让他出去见见人,便下令让太子殿下带他去参加了一次宴会。
好巧不巧的那次宴会是由王家组织的。王氏一族喜好奢靡、行事高调,听说难得出门的宁王殿下要赴宴,当即将规模扩大,呼啦啦邀请了一大波人,这范鹏程自然也在其中。
一开始都很正常,世家举办的宴会嘛无非就是那老几样,酒过三巡,那宴会主人王成元也不知哪来的狗胆,借着三分醉意大声嚷嚷让众人各自出个才艺,或许是一开始便商量好了的,那些世家子弟们或吟诗作对或挥毫泼墨或净手弹琴,倒是个个大显身手,气氛烘托到这儿了,轮到太子殿下和王爷时,不少人的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太子殿下性子温和,见此也勉强和了一首诵景的诗可,轮到王爷时……
平安似乎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忍不住咧了下嘴:“王妃和王爷相处这么长时间应该明白,咱们王爷虽然明面上不喜与人为难,实际上那性子倔着呢!他那时一眼就看出了王成元的不怀好意,冷笑一声,便命令明法去取了两样东西。等到他上场的时候,施施然一拱手,接过刚刚取来的木鱼佛珠,当着满堂宾客的面诵念了一遍《大悲咒》!那些世家子弟的脸色哟,现在想起来还让人忍不住发笑!”
说到这儿,他有些忍俊不禁,其他几人更是笑出了声,尤其是奉剑笑得前仰后合,边抹掉笑出来的眼泪,还边伸出大拇指:
“不愧是王爷,这一招绝了!”
“咳,”平安清了清嗓子“偏偏王爷那张嘴啊也是不饶人的,见王成元面色难看,更要上前撩拨,又是说自己才疏学浅只会烧香拜佛,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若是觉得《大悲咒》不好听,他还略通什么《往生咒》之类的;又是说主人家如此盛情款待,他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依着他和了尘大师出门游历的规矩,既是受了主人家的布施,自然就要出力,要是王大人不喜欢自己念经,那么超度法事什么的倒也略通一二。把个王成元噎的哟,满脸铁青还要强扯出个笑容来夸赞王爷佛法精深。”
平安摇了摇头,叹了一声:
“事实上,若非那些世家子弟摆明了要给太子殿下没脸,王爷本身是不愿与他们计较的。他这人啊,自己被慢待倒无所谓,但是太子殿下和他关系最好,他搞这一出是在为太子殿下出气呢!”
至于范鹏程,那确实也是个异类。当时在座的世家子被王爷的神来之笔都气得不停运气,偏偏只有他拍着桌子抚掌大笑连道有趣,甚至在轮到他表演时,直接举起了酒坛,给大家上演了一出几口一坛酒,把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还不算完,也不知道这位究竟是酒意上头还是出于其他目的,到最后硬是闹着让王成元也表演个节目,还点名说王成元学驴叫最是活灵活现,非要他学上几声。
他这人有些武艺在身上,又假借着酒意发疯,谁来劝了都不好使,那叫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到底让王成元被缠的脱不了身,硬着头皮学了几声。
不仅如此,还说等他酒醒后定要为此作一篇诗文,好让此事传扬出去。
当时王成元那个脸哟,简直不能看,这可真是杀人诛心。
说到这儿,屋内已然笑成一团,最是温婉的宋妍也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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