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满眼望过去,全都是暗红的血。
楚翞离撑着墙壁咳出一口瘀血,他分不清地面上的那些血究竟是属于谁的,好人也好,坏人也罢,从流出的那一刻起,都是同样的艳丽,同样的肮脏,纠缠在一起,汇成小溪,渗入土壤。
解决了几个?他没空去数,只知道不能让任何人过去,他身后就是邀月阁最后的主楼,他若是倒下了,不知道还有谁人能守住,已经不剩多少人了。
手中的刀已经卷刃,楚翞离松手扔开,捡起脚边不知是哪个死人的刀,楚翞离挥了挥,不太顺手,但现在也不是挑剔的时候。
又有人过来了,楚翞离撑着墙壁站稳,他不能让对手看出他的虚弱,否则只会陷入更加不利的境地。可在看清来人那张狼狈又熟悉的脸后,楚翞离愣住了。
红衣女子奔过来,看到楚翞离后毫不犹豫给了他一拳,差点把楚翞离打趴在地上:“臭小子,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带阁主走!”
楚翞离回过神:“不行,师傅你去带阁主走,我会守住这里……”
红衣女子本就着急,差点一脚踹过去,又顾及楚翞离此时已是重伤强行忍住,攥住楚翞离的衣服恶狠狠道:“我是你师傅!姑奶奶我不需要你这种学艺不精的小鬼殿后!别废话,快去!”
女子将楚翞离一把推后,前面又有敌人来了,楚翞离回头看了女子一眼,往楼中跑去。
楚翞离冲进阁主凌月的书房,房中已经起火,凌月端坐在轮椅上,用手中的蜡烛点燃垂下的纱帐,听到声音,她回首,看到是楚翞离她浅浅笑了,和平日无二。
“阿离。”她轻唤:“走吧,邀月阁从此不再存在,你自由了,去做所有你想做的事吧,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凌月转头望向窗外的圆月,火焰慢慢侵蚀着周围的一切,可她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
楚翞离皱眉,挥开燃烧的烟雾往她身边走去:“阁主你在说什么?快过来,我带你走,只要你还活着,邀月阁就不会覆灭!”
凌月摇头,手一挥,火焰瞬间燃得更烈,将自己与楚翞离之间隔开,她望着楚翞离,笑得无奈又悲凉:“已经够了,我累了,不想再争了,你们也……不要再为我送命了。”
“不行!”楚翞离焦急喊出:“你如果就这样死了,对得起已经死去的人吗!”他寻找着身边的可用之物,想要强行冲过去。
凌月掏出藏于袖中的短刀,轻轻抚摸,声音冷静威严:“你非要我自刎在你面前吗?”她隔着越来越烈的火直视楚翞离:“走!这是我最后的命令!”
“不要!”楚翞离像个孩子一般执拧,干脆不做任何保护,打算强硬冲过去带她走。
凌月笑了笑,将短刀插进自己心口。
楚翞离顿住,再也踏不出下一步,最后的时刻,他听到她轻叹:“赤条条来,赤条条去罢,只叹这中间无端受了多少是非?”
火光冲天,他跌跌撞撞跑出邀月楼,楚翞离下意识又回到与师傅分开的地方,红衣女子全身伤痕累累,正跪在地上缓缓拔出插在尸体眼眶的刀,嘴角的血源源不断滴下,她用左手捂着胸口,强忍疼痛。
“师傅……”楚翞离急奔过去扶住她。刚才杀了那么多人他的手也不曾颤抖,可此时他控制不住。
“阁主呢?”女子艰难发问,可看到楚翞离的表情后,她咽下了接下去的话。
楚翞离抿着唇,一个字也吐不出。
“走,逃出来!”女子粗暴推开他,挣扎着想自己站起来。
“师傅,我带你走,求你……”楚翞离压抑着嗓音,好让自己的声音也不至于颤抖。
终归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女子于心不忍,苦笑道:“别傻了,我走不了了……”刚才的打斗中,她的心脉已被震裂,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不要……师傅,我带你走……”楚翞离低着头,不让女子看清自己的表情,他不由分说背起女子,用脚踩住尸体拔出刀。“我带你走……”楚翞离执著地重复,好像这样就能弥补些什么一样。
火光,血迹,和尸体烧焦的味道,楚翞离背着女子,提着她的刀,一步一步,人挡杀人,一步一步,血流成河。
待终于甩开追兵,他才蓦然发觉,女子的身体早已凉透。
他向一头被逼无路的野兽,不辨方向地往前奔走,不敢回头。直到筋疲力竭,他不受控制地摔倒在泥土中,再也爬不起来。
他将额头重重抵在地面上,绝望嘶嚎,泪水混着血从脸上划落。
他好想救她们啊,真的,真的,好想救下她们,可他谁也救不了,他连自己也救不了。
一晃又过去了几日,慕江晏带着小少年出谷去了附近的村落集市,楚翞离百无聊赖,躺在草地上闭着眼晒太阳。不远处,沈砚疏坐在树荫下看书。
楚翞离很意外,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平日里翻阅书籍的时间竟比练武的时间多得多,若是旁人看见,只怕会觉得他是一位苦读的读书人,而不是一名声名在外的武林高手。
不一会儿,慕江晏和少年回来了,楚翞离急忙爬起身,这几天他可被这小少年缠怕了,见着他就想躲。可惜他这个瘸子速度终究没有活蹦乱跳的小孩快,被少年逮了个正着。
少年兴奋地拉着他讲述在集市间的听闻:“听说前几日,‘赤鬼’楚翞离出现在濛阳附近,杀光了当地一家富商上下几十口人,还掳走了所有银钱,官府的人赶到时,那富商的两个妙龄女儿衣裳不整地被吊在门上,已经没了气息……真是个无恶不作人渣!这样的恶人怎么还活在人世?待我以后遇上他,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少年越说越气愤,无恶不作的人渣楚翞离本人表情顿时变得十分精彩。
前几日他还在这里瘸着腿陪少年过招呢,怎么就杀人劫财了?
少年转过头,狐疑地盯着楚翞离:“荆羽你怎么了?表情这般奇怪。”
楚翞离赶忙调整了一下表情:“这人真是丧尽天良,该死。”
少年认同的点头,继续愤懑道:“我爹说过,邀月阁危害武林,不知道暗中害死了多少人,如今只余一个楚翞离,依然是武林中的心腹大患,只有他死了,大家才能安宁!”
楚翞离附和着笑笑,没有接话。
少年还待继续说,远处慕江晏喊他:“秦关,过来帮我下!”
少年高声应着,小跑着去了。虽是某个名门的小少爷,但少年性情却不坏,面对从未做过的粗活一点也不嫌弃,卷起衣袖便老老实实给慕江晏帮手。
秦关,独夜忆秦关,听钟未眠客。在慕江晏的再三询问下,少年终于说出了他的名字,不过一听便知是个假名,不过这里谁又在乎呢?不过是个称呼罢了。
“你认识楚翞离?”少年已走远,沈砚疏忽然开口问,头也不抬。原来他一直在听。
楚翞离心头一跳,笑着回答:“昔年有过一面之缘,觉得他不应是那般为非作歹的人。”既然沈砚疏已察觉他方才的不自然,那全盘否定反而更令人生疑。
沈砚疏翻书的手顿了顿:“但他杀人如麻,血债累累却是不争的事实。自邀月阁覆灭后,所有人都说他疯了,屡次找上当初参与围剿的门派报复,不死不休。”
楚翞离笑笑,并不多做辩解,只是淡淡说:“以前有人曾告诉我,很多时候,偏见来源于不了解,不够了解和不想了解。未知全貌,我不想多做评论。”
沈砚疏点点头,眼神却一瞬也没放在楚翞离身上,不知具体何意。楚翞离也不想管,他不需要谁理解,他认定的事,决定的路,不撞南墙不回头。
“围剿邀月阁时,你参与了吗?我听说玄渊宗也在其中。”楚翞离躺在地上枕着双手,似只是闲聊。
沈砚疏顿了顿,才回答:“不曾,我三年前便离开师门下山历练,我也是从他人口中得知各大门派围攻邀月阁的事。”
“这样啊……”楚翞离闭着眼睛笑,心里的一块巨石轰然落下,至少他不用考虑怎么对救命恩人动手了。
沈砚疏抬眼看了一眼悠然自得的楚翞离,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
楚翞离在江湖中听到过很多有关邀月阁阁主凌月的评价,心狠手辣,心怀叵测,为虎作伥……数不胜数。她确实做过很多恶事,楚翞离不想辩解,偌大的江湖,谁手中没几桩孽事?纵观史书,这上下几千年又有几个真正的圣人?大家都不过是好不彻底也坏不彻底的凡人罢了。
楚翞离分不清,究竟是知恶做恶的人更可恨,亦或是那些标榜圣人却做尽腌臜事的人。对于这点,凌月出奇地坦然,她从不自诩正人君子。
好便是好,坏便是坏,她从不屑为自己找借口。
她自幼双腿残疾,却不肯向人示弱以搏同情,她的骄傲坚强不屈,硬是在这个浊世挣出一片立锥之地。同时,她谋略过人,行事果断,得到前任邀月阁主赏识,最终成为了邀月阁新一任的主人。
只是相比于那些,楚翞离印象中的凌月很不一样。
那时他刚被师傅带回邀月阁,喜着红衣的女子性情直快,说他是被绑回来的也不为过。为了让他早日放下戒备,凌月用各种民间的怪奇故事吸引他的好奇,闲暇时她会将小小的楚翞离抱在膝头,趁着月色给他讲先前未讲完的故事。她说起话来时不时便会不自觉地引经据典,反应过来后又用楚翞离能听懂的白话再解释一遍。
离开那些阴谋诡计,她是温柔细致的。
师傅是个没多少耐心的人,所以幼时教他知书识礼的人多数时是凌月,后来长大些,便多了师娘。
师娘性子好,不骄不躁,温润如玉,不会急了便提着刀追得他上蹿下跳,有时他会想,大概也就师娘能降得住师傅那任意妄为的脾性。
可是直到最后,他也没能喝上他们的喜酒,原以为地久天长总会有时,却忘了这世间总是时不我待,无情无义。
又过了些时日,楚瘸子总算能好好走路了,算了算,他已在这世外之地呆了月余,或许也该考虑离开之后了。
楚翞离突然有些不想离开,人性便是如此,好逸恶劳,可这样的安宁终归不该属于他。
凌月死前曾对他说,他自由了,可究竟什么才算自由?他犹记得幼时凌月教过他,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都肆意妄为不顾道德,破坏现有的秩序,那世间将陷入混乱。可他想,若自由注定会带来混乱,那就让他天翻地覆好了,哪怕所有人都要将他按入水中,他也不能就这样沉默着死去,这是他对自己发过誓的。
“可否与我切磋一二?”身后传来沈砚疏淡漠冷清的声音,楚翞离回头,今天他没有看书而是换了一身劲装,挺拔如深山劲松,淡如微岚。
楚翞离为难,想找借口推脱。与秦关交手他无需用上真功夫,可若对手是沈砚疏,他无法保证不让他看出自己真正的武功路数。
他不想与他交手。
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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