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马裹着蒙面人和周全叔叔的尸体拐了个大弯，激起一阵阵尘土，奔军营而去。
北军常年涉及对外战事，清君侧一战中部分人策反，两方刀剑相向，损失惨重，这项差事便让陆盛的黑虎军接手，此后便只拱卫京城，几乎不再见血。
隶属北军的羽林军则处于一个不尴不尬的地位，战后夏泽麟疑心病愈发重，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自己的小命，近亲侍奉的也皆是精挑细选，“纯臣”家的孩子。羽林军便只在外围守卫，无从近身。
自陆盛封侯后，在夏泽麟默许下，第一件事便是将北军从上至下，□□了一遍，世家心怀不轨者通通打包原路退回。
同时，黑虎军的部分在战场上得了暗伤，受不住再次高强度征战的士兵也被陆盛塞进羽林军养老。
由此一来，羽林军中纯来混资历的公子哥和陆盛部下对半开，往日中闹了不少矛盾，更有甚者闹到夏泽麟面前，被训斥后一直维持着面和心不和的状态。
虽然当时晒出不少包藏祸心之人，但……陆盛没忘记成亲时贺栖在崔府拿下的黑衣人，他不明不白的死在军营中，卫将军金情有心整改，却被背后层层叠叠的世家关系网所困，只得增派人手严防死守。
陆盛轻轻一哂，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等他得空……他又叹了一声，夏泽麟制衡两边，如同走在钢丝绳之上，断不肯让一家独大，没出大乱子怎么能让他出手。
蒙面人和周全叔叔的尸体明面上是送往北军军营，实则只去点个卯，暗中送往侯府。
崔挟月被烟尘呛咳几声，安慰周全道：“靖安侯定会还你和你叔叔的清白，待你养好身体，也好送你叔叔回家。”
周全撑着身子，探出马车遥望远处身影，他眼眶殷红，“多谢崔小姐。”
崔挟月没在发簪上过多装饰，为了行走方便，只简单挽了个发型，“唤我挟月即可，不必生疏，说来也巧，半年前我们还曾有一面之缘，我越瞧你越……”
“好了，”陆盛截断道，“你的事我会上报，你回城还是去往别地？”
周全默默坐了一会，又望了眼京城，早已不见踪影，他叹道：“回京吧，叔叔还在等我。”
崔挟月：“有靖安侯在他们也不便再次刺杀你，住食上有困难去崔府，我阿妹会帮你的。”
那些蒙面人复命后，背后之人必定打探是谁拦下，陆盛和她出城声势浩大，留心一二就能探得。
可真是个烫手山芋。
陆盛摆摆手：“去侯府住，你伤势未好，府中有军医，方便些，你现在就回去吧。”
见人走远，崔挟月捅了捅陆盛：“很好心啊，我当时听说你名声时还当多丑陋，没料到倒是人面人心的。”
“哪听的谣言，本侯就是在作为乱臣贼子打入京城，也有姑娘扔手帕，”陆盛扭扭头，全方位向崔挟月展示自己的帅脸，“话说回来，周全歪打正着撞见此事，倒是给了我们契机，待我上书禀明陛下。”
他又叹一声：“周全这名起的……”
周全伤未完全愈合，肩膀处铁箭箭杆还露在外，崔挟月的药只是轻微镇痛，无法帮他拔除。马车颠簸中，他再次见到了所念之人。
走马观花般，农忙，求学，在他眼前一幕幕闪现，辽西周家勉强算是个当地小地主，不过周全父母与人为善，从不出现克扣欺压之事。
可好景不长，辽西郡仅仅被战火扫了个边，却于周家不吝于灭顶之灾。族人赶到时，周家父母仅剩一口气，只留身下被牢牢护住的婴儿。
周全早慧，连幼年记忆都比旁人记得牢。他记得母亲温热的血液，父亲护住他的臂膀。
“周全……吾儿周全。”
他自诞生的第一声哭嚎便是祭奠父母的离去，仿若冥冥之中有哪个神仙看不惯他过一天好日子。
“以后就跟我过吧，”叔叔宽厚的手掌摸上头，“好小子，找人看了祖坟没问题，想东想西做啥，跟我捞鱼去。”
鱼是没捞着，他豆芽般的身体却一天浑似一天的抽条，书也读了一筐，终于，他受官员举荐与叔叔踏上了京城的土地。
谁知……踏出的每一步，都与终点越来越远。
京中银钱不经花，很快盘缠便见了底，无奈之下心瞎眼盲一头栽进申家深不见底的沼泽。
成为申家幕僚后，意外之下竟探得其家主与淮南王私下往来。
只言片语的拼凑，一个模糊的念头浮上他的心头。
——他们要谋反！
他第一念头便是拉着叔叔离开，却打草惊蛇，慌忙间却泄露消息，引得申家追杀。
如此东躲西藏两年有余，就要安定下来了……就要安定下来了！
“周全！”脑海深处的一声断喝，周全猛然惊醒。
他捂着伤口撑起身子挑帘看向窗外，此时已然进城，景朝中心自然繁华，他与叔叔先前生计奔波，后忙于逃命，竟一日未曾好好欣赏过京中事物。
周全、周全，美好的祝愿竟成了遥不可及的泡影。他攥紧手中玉冠，那曾是叔叔亲手为他戴上的，那双只抡铁镰，布满粗糙裂痕的手触碰他时竟也会颤抖。
忽地，周全浑身狠狠地打了个激灵，有人坐在他曾与叔叔喝茶的茶楼座位上，遥遥冲他举杯一笑，那笑容真挚，挑不出错处，可眼神却如同附骨之蛆般，紧紧粘在周全身上。
周全颤抖着手想要放下帘子，动作却倏地一顿。
“小全，不怕，有叔叔给你撑腰。”
“书读多了，忧思便重了，有有悲春伤秋的空不如跟我下地，土地和劳作会接纳一切。”
“读这劳什子书做甚，咱们小全都要愁成老头子了，家里粟米快熟了，跟叔回家收粟米去。”
……
周全将帘子重新挂起，目光虽带一分紧促，但一丝一毫都不退缩半步，他学着那人样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住杯子，忍着痛伸长臂弯，缓缓，缓缓伸出窗外。
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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