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琅扯起袖子，将眼泪用力一抹，终于把她那圆圆黑黑的小脑袋转过来。
奚恒将手从她背上收回，迎上她的目光，递出一个探寻的眼神。她用力抿着嘴，眼周一圈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兔子。奚恒料想，她刚刚实在吐得难受了。
“回吗？”他问，语气温柔得过分，眼睛里仿佛都带出了几丝怜惜。
她使劲摇头，“快到了，就在前面，我今天一定要找到青芙。”她不敢相信，青芙怎么在这种地方，待了这么久？！
奚恒眉头皱着，又溢出些许不耐。这鬼地方，他真的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连小玉儿都听着了。
“走吧，我陪你去。”说完，搀起她的手。小玉儿连忙去搀另一只，一边觑着奚恒的脸色。眼看得奚大人脸色已经很不大好了，本以为今日必定要打道回府，没想到他竟还是应了姑娘的请求。
三个人继续在巷子里穿梭，有了刚刚那么一遭，奚恒基本目不斜视，倒是适应了不少。他脚步越发快了起来，只想快点找到那个姑娘，快点离开这里。
经过一通七拐八弯，外加云琅厚着脸皮一路跟“同行”打听，终于，三个人来到了一个阊门前。
屋檐低小，墙上湿哒哒地结着霉斑，门旁挂一个墨迹模糊的木牌子，上书三个字：艳红坊。
小玉儿撇嘴，呵，这么座破烂屋子，竟也还正儿八经起了个名儿。
屋门也是开着，里面跟其他地方无异，坐着一些没怎么穿衣服的女人，身上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露在外头。见了三个人站在门口，转过头来，脸上没有丝毫的羞耻，或者说，那一张张女人的脸上根本就没有任何表情。若非那双不时转动的眼珠，云琅真要以为她们就是群立在椅子上的死人了。
行尸走肉。她心里想着。
“就是这儿了。”艳红坊，正是兰烟给自己提过的名字。
云琅脚一迈，就要踏进去。
“我便不进去了，在外面等你。”奚恒退后一步，屏着呼吸道，生怕多吸了这里一口气似的。确实，光是站在门口便觉里面气味扑鼻，一股子衣物家具沤了的陈年霉味儿，和廉价浓艳的脂粉香气混合在一起，着实是叫人避而不及。
什么样的人会在这种地方做那事？奚恒实在想象不出，光是这股子气味，就叫他反胃。
云琅瞧他那强忍的样，心里头有点好笑，又伴了点心疼。她朝他挤出一个笑，“那劳烦爷在这儿候着，云琅去去就回。”
他沉着脸点头，往后退出几步，这一退，把一切都尽收眼底了。廊檐下，云琅立在潮湿的阴影中，她脊背挺得笔直，远望着他，眼睛亮得像淬了光的星子，清透的小脸白皙红润，在这儿污秽不堪的窑子里，干净得就像是什么也不曾沾染。
就像她本应该是一个好人家的姑娘，被父兄娇养着长大，天真明媚，无忧无虑。她本该是，一颗被人捧在手掌上的明珠。
奚恒不由把住腰间的刀柄，朝她道：“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大喊便是，我就在这门外边。”
云琅抿出一个甜甜的笑，酒窝在右脸颊闪现，“嗯。”她应道，挽着小玉儿，转身迈进这暗阊门里。
奚恒望着她没入黑暗的背影，心口有种奇异的疼，他实在不知，那是为了什么。
云琅刚一走入屋内，几个原本如木头般的女人神情有了一丝波动，疑惑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这种打量实在算不上友好，因为云琅往她们中间一站，显得太过高贵清洁了点。这能轻易引起任何一个被迫堕落的女人的不满。
但云琅不是来这儿寻优越的，她朝她们点点头，眼神尽量带着客气的意味，而收起那毫不值钱的怜悯。
“劳驾问一下各位姐姐，这儿管事的妈妈是谁？”
连说话的声音都这么好听，文绉绉的，呵，这样好货色的女人，总不会是来跟她们抢生意的吧？犯不上吧？
女人们的眼睛里敌意更胜了。
小玉儿被她们看得发怵，紧了紧云琅的手臂。云琅却兀自笑着，客气依旧，一点不避讳她们的目光。
终于，有一个女人动了动，她扭转身子，朝门内叫道：“妈妈！有人来寻你哩！”
“小妹，你找我们妈妈做什么？”另一个女人绷不住发问。
“我……”她刚开口，蒙着一层厚重油蔓的布帘子掀开，从里面旋出来一个精瘦矮小的身影，嗓子一嚎，跟个哑了的铜锣似的：“谁呀？谁找我？”她那双细小的豆子眼一抬，盯住了立在大堂里的云琅，眼睛瞬间挣大了一倍，嗓门儿都亮了起来：“姑娘！你找我呢？”
我滴个乖乖！渔鼓巷什么时候进过这么天仙似的人物？还是主动找上门来的，可真是闻所闻问，见所未见啊！若是能把她收进来，那她们“红艳坊”岂不是要称霸整条渔鼓巷了？
老鸨见着姑娘，第一反应就是给她定身价。她给云琅定了个超高的天价，堆满笑，亲切地迎上来，极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亲热的像是自己亲闺女，“闺女，你找妈妈什么事呢？”
小玉儿一听，恶寒得直抖鸡皮疙瘩。却见姑娘还是一脸的淡定，甚至赔上客气的笑，“您就是‘红艳坊’的朱妈妈了吧？”
“正是，正是。”她笑得越发热切了。
“妈妈，你们这里是否有一个叫‘青芙’的姑娘？”
听她这一问，朱妈妈的笑意僵在了脸上。怎么又是来寻那个青芙的？她甩开云琅的手，脸色很快地冷下来，“是有，你找她？做什么？”她语气咄咄逼人了起来。
云琅笑容依旧，从袖子里摸出一粒碎银，握起朱妈妈的手，塞进她掌心。“无事，便是想来见见我那个妹子。”
云琅被朱妈妈带到了一扇柴门前。她抡起胳膊用力一推，“喏，在里面。”
云琅见着这柴房，心里一惊，迫不及待就要迈进去，却被朱妈妈拽住胳膊，“唉唉，别怪我没提醒你，帕子仔细把鼻子捂好咯，到时候别再染上什么不干不净的。”她一脸不耐烦地叮嘱。
小玉儿瞪大了一双眼，“你……你什么意思呢！”
云琅伸手止住小玉儿，摇摇头。她已然有了些不好的猜测，心里凉了半截，却还是克制地问：“到底什么事？还请妈妈见教。”
朱妈妈努努嘴，使劲儿踮脚才凑到她耳边，嘴一张，一股熏人的口气，压低的声音越发暗哑：“花柳病。”
云琅瞳孔一颤，唰地立起身子，她瞪着眼前这个面目丑陋的老女人，有种想要把她掐死的冲动。
但她知道，这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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